第二十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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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离这辈子最痛恨的事便是被欺骗和利用。

    即使他原本就从不信任任何人。童年在深宫的那段时光他一直记得极为清楚,绝不会忘怀。

    他厌恶任何不纯粹的事物,真实性情极为偏激,对属于自己的人和物充满了病态的占有欲。

    那日,一地风雪里,见到已经陷入濒死的她,他原本打算转身离开,她却骤然抬眼,艰难地从雪地里爬了出来,朝他的方向一点点艰难地挪动,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很少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来寻他。

    他觉得有趣,便留下了她,把她放在了自己身边,即使在发现她的意图后,也并未将她赶下山。

    或许,他就是好奇,她到底可以装到什么时候。

    可惜,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灼霜的剑尖距离槐魑之心越来越近。

    白茸面色惨白,甚至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与他的那些纠葛,她朝他的方向膝行了几步,语无伦次,颤着声音脱口而出,“别。阿玉,我求求你,他身体很不好,一直咳血……没有药,怕是没多久好活了,我只能如此。”

    第一次见她这样哀求于人。

    即使是那日,在灼霜剑尖下时,她也依旧那般倔强。

    他不爱看她这般神情。

    昏月下,男人原本深琥珀色的瞳孔竟陡然变了一点颜色。

    明明离朔月还有很久。体内骨骼格外灼热,似在一跳一跳地灼烧,冰冷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剑随心动,随着主人的变化,灼霜清冷凌厉的剑气已经骤然爆发。

    槐魑之心压根承受不住这样磅礴的剑气。已在剑尖之下急速炸开,化为了千万片碎片。

    千里之外,

    冰海。

    清霄原本正在净台焚香祈颂。

    宫人推门而入禀报,清霄急急赶去龙冢。

    龙冢极为寂静,正中是一座几乎遮天蔽日的巨大骨架,走近一看,却让人毛骨悚然,这竟是由极多副残缺不全的骨架组成的,原本散发着寒意,漆黑无光。此刻,竟散出了一点点浅浅的金色微光,不断流淌。

    清霄欣喜不已,他跪在龙骨前,虔诚地祈祷。

    *

    白茸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整个人都变得彻底木木呆呆。好像还有些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幕。

    白茸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

    少女神情空茫,跪坐在地毯上,试图用手指,去笼住那碎成一片的槐魑之心。

    槐魑之心破碎得极快,很快便化为了点点银光,转瞬消逝。

    它顺着窗口飘了出去,逐渐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白茸再抬起面颊时,神情依旧有些茫然,眼圈却已经全红了。随即,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一滴一滴从侧腮滑落。

    她真的哭起来的时候,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有以前在沈桓玉面前哭,她都会刻意哭出声。因为这样,他便会俯身给她擦眼泪,再低声哄她,一直哄到她不哭。

    这些天,待在他身边,其实她并不讨厌。她甚至经常装不看见,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一眼他英气的侧脸。

    偶尔她缩在男人宽阔的怀中被他亲吻时,甚至会偷偷闭上眼,放纵自己想象,还是倚靠在阿玉怀中。想象,若她与阿玉顺利成婚了,是不是就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她是多么天真,她想就算他不是沈桓玉,不爱她了。或许,之后她也还能和他当一个普通朋友,他说三年后要取她性命不过是玩笑。以后没事时,她还可以来葭月台和他说说话。

    如今,她的幻想碎了,碎得彻彻底底。

    月亮挂在合欢树梢。

    剑意毁掉了槐魑之心,沈长离表情毫无变化,身上凌厉的压迫感甚至比平日更甚。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个平日里高坐神坛的冷漠男人。

    白茸麻木地站起身来,没有哭闹,没有怨怼,竟然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漂亮的瞳孔看向她,视线极为陌生,不像沈桓玉的眼神,也不完全像沈长离的眼神,更像上位者看着掌中猎物的眼神,“不怨我?”

    窗外风雪呼啸。

    白茸摇头,“我知道,我们与你非亲非故,实力低微,也并无宝物在身,你不愿将槐魑之心借与我很正常。”

    “妖是你除的,你有自由处置妖丹的权利。”

    他神情似变化了一瞬,那种陌生的居高临下的玩味消退了几分。

    白茸已开口,“我有东西要还你。”

    她从衣裳袖袋摸出了两件物事,摆在了青玉案几上。

    看清那两件物品时,男人神色已缓缓冷凝。

    那是一支赤白的夔龙玉佩,纹样极为清晰,

    最下刻有篆书的桓字。

    另一件,竟是那块莫名消失掉的寒玉。

    看着摆放在一起的簪子和玉佩,白茸只觉得恍如隔世。

    算起来,玉佩是她出生后不久,便一直带在身上的。

    阿娘以前说过,她自小便和这个玉佩格外投缘,小时她哭闹,奶娘便会拿这玉佩来逗她。

    她见到沈桓玉时,曾还好奇问过他,你怎么也有一块和我一样的玉佩呀。沈桓玉当时没回答,很久之后,白茸知道玉佩含义时,极为害羞,不敢再戴了,是他亲手重新给她系上的,说要她日日戴着。

    寒玉簪是她及笄的时候收到的第一件礼物,那日清晨,青鸟在窗前啄着她的窗棂,丫鬟都还没醒。白茸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中衣,便赤着脚跳下了床,打开了窗户,便收到了这一支未署名的发簪。

    小姐妹说,“绒绒你生那么漂亮,周围又那么多适婚年龄的男子,他终日不在上京。这婚约虽是有了,可没结亲,什么都说不好。”

    她们叽叽喳喳,说以她才貌的,就算要进宫,当皇妃都配得上。可惜以沈桓玉对她的宝贝劲儿,他性子深沉偏执,白茸又傻乎乎的,看来这辈子就被他吃定了。

    白茸那时候懵懵懂懂,完全不懂。

    不过一场漫长的幻梦。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将玉佩和玉簪朝他的方向推去,像是彻底割舍了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白茸心情竟然异常平静。

    玉佩和玉簪都被保存得极好,半点没有磕碰痕迹,触手光润,甚至还染着一点带着少女体温的馨香。

    她将这两件物品放置于青玉案几上,朝沈长离的方向推了过去。

    随即,她站定,开始一层层脱.下衣物,貂绒,丝帛,襦裙……都是她住在葭月台上后,傀儡给她准备的衣物,每一件都极为合体舒适。

    少女线条姣好,肌肤素白如霜。只在如玉的耳垂上烙着一个深深的痕迹,像是无暇美玉上的一点瑕疵。

    她只穿着最内的白色中衣,是她身上唯一一件属于自己的衣物。

    白茸朝他鞠了一躬,低声道,“沈公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白茸感怀在心,无以为报,只有往后一别两宽,绝不会再出现在公子面前,污了公子的眼。”

    她打开了门。

    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发,赤着纤秀的脚,只穿着中衣,就这样,一步步朝着风雪中走去,一步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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