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生命(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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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盘,另一只手和方行舟十指相扣,又道:“我爱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让他继承我们的血脉,然后健健康康地、长寿地活下去,活到我们都死了,骨灰烂成泥,成为树的养料,而他还能活在这个宇宙里,作为我们相爱的证据,永永远远,直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

    方行舟沉默地听完,然后将他的手拉到嘴边,在手背上印下一个没有温度的吻,许久,才开口道:

    “我也爱你,小鹿。”

    陆见川的呼吸变粗,手背轻蹭爱人的脸颊,腹部开始激动地发热。方行舟又一次亲吻他的手腕,语气平缓许多,似乎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道:“还记得订婚宴结束第三天的早上,我在车里跟你说了什么吗?”

    陆见川:“……嗯?”

    他会记好方行舟说过的每一句话,但自从怀孕之后,不知怎么,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是说要我慢慢开车吗?”他迟疑道,“我会的,我一直记得。”

    方行舟:“……”

    陆见川的心微微一跳,转头去看,却见方行舟笑了笑,岔开话题,道:“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分享给我?我需要确认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以及接下来的注意事项。”

    陆见川道:“恐怕不行,这个是保密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忐忑不安。

    但方行舟什么也没有提,只是“嗯”了一声,耐心道:“明天能不能跟我去体检?”

    陆见川松了口气,欣然道:“当然可以,都听你的。”

    方行舟:“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一点都没有,”陆见川反复道,“我的移植非常成功,没有任何副作用,现在甚至精神得能跑一整场马拉松。”

    方行舟呼出一口气。

    他神经质般的捏着陆见川的指腹,仍然生不起任何喜悦,情绪发闷,道:

    “小鹿,我知道你很想要这个孩子,但我无法承受他带给你的风险。你接受手术是在两个月前,之后还要熬八个月,还有……”()

    “行舟,”陆见川打断他,以极为笃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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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字撞进鼓膜,他的情绪似乎被什么东西镇住了。方行舟茫然了两秒,瞳孔涣散,下意识地点头想要臣服,顺从道:“好。”

    陆见川勾起嘴角:“乖。宝贝,这些都没什么,你只是今天受了惊吓。”

    “嗯……”方行舟木木地说。

    之后,两人再没有谈论手术相关的事情,一路安静地回到家里,一起泡了暖和的热水澡,然后上床准备睡觉。

    方行舟仍处于陆见川的影响之下,意识迷离,被爱人搂在怀里,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见川同样困得连打哈欠,亲了一下怀里人的额头,倒头就沉入梦乡。

    睡到一半,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什么潮湿微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腹部。

    陆见川平日里可以整晚整晚不睡觉,趁这个机会放肆欣赏枕边人可爱的睡姿,眼也不眨一直看到天亮。可自从怀孕之后,他晚上会变得虚弱,睡得也越来越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夺取了一部分力量。

    所以,即使察觉到异常,他依然迟迟无法醒来,一个分神又重新沉睡过去。

    等到再次有一点意识,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仍然有熟悉的东西贴在他的腹部,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终于无法再忽视,强迫自己睁开千斤重的眼皮,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揽枕边的人,却揽了个空。

    这个揽空让他猛地清醒,立刻看向枕侧。

    方行舟不在。

    今天方行舟接受了自己的心理暗示,应该会沉沉地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后顺利地忘却部分情绪才对!

    他吓出一身冷汗,刚想探出触手去找人,忽然,被窝深处有什么动了一下。

    陆见川整个人僵住。

    他没有掀开被子,而是从睡衣里悄悄伸出触手尖,顶部变幻出一个没有瞳孔的眼球,在黑暗里飞速转动,将里面的景象收进眼底,反馈给本体。

    方行舟正以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被窝里,双手抱腿,脸颊贴着陆见川的腹部,似乎在听里面的心跳,又似乎在安静地盘算着什么。

    陆见川一开始以为他睡着了,小心地动了动,想要将人重新揽回怀里。可这时方行舟竟也跟着动了动,仍然贴着他的腹部不愿离开。

    他没有睡。

    他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盯着被蹭上去的睡衣下露出来的腹肌。

    意识到这一点,陆见川慌神了两秒,极力放轻声音,生怕吓到被窝里的人,温柔地问:“宝贝,你在做什么?怎么不睡觉?”

    方行舟没说话。

    好几分钟的安静,陆见川喉结滚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方行舟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方行舟终于对他的

    ()    话做出了反应。

    他缓缓伸展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的原因,关节发出酸涩的咔咔声。陆见川心疼地将他抱进怀中,掀开被子的一角,让他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双手轻轻捏他僵硬的肩膀。

    不睡觉的方行舟冲他笑了笑,出乎意外地极为平静,道:“没做什么,就是看看你。”

    陆见川:“……”

    老婆一开口,他百分百可以肯定——方行舟还处在他的影响下。

    可为什么会不睡觉?守着他的肚子做什么?提前开始学习孵蛋吗?

    陆见川亲吻他的嘴角,小声问:“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它在我肚子里睡得很香呢,不要担心。”

    方行舟缓慢地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没有伤疤?”

    陆见川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开始后悔选择异研所的方案。早知舟舟如此在乎手术的危险性,他不如直接操控他的思绪……哪怕会违背他一直以来遵守的原则。

    “没有伤疤,”陆见川在他耳边小声说,“微创,已经好了。”

    被蒙住眼睛的方行舟仍然不放弃,手掌摩挲着,再一次贴上陆见川的腹部,在上面一寸寸地摸,然后停留在下腹处:“是这里吗?”

    “嗯,”陆见川道,“这里还有你帮我纹的纹身。”

    方行舟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松懈下来,重新靠近陆见川怀中,几乎是无声地昏迷了过去。剩下陆见川一人还清醒着,再没有睡意,看着老婆梦里还紧皱的眉头,胸口阵阵紧缩。

    他心疼得不停亲吻,从眉心亲吻到下巴,再从下巴吻上来,反反复复,像大狗在安抚自己的伴侣,守着他一直到快天亮,才终于扛不住眯了一会。

    再醒来时,床的另一侧已经凉了。

    陆见川立刻翻身起来,连鞋也顾不上穿,光脚大步走到客厅,大声确认爱人的存在:“行舟?”

    几秒后,方行舟拉开厨房的推拉门,镇定地问:“怎么了?”

    陆见川大松一口气,勾起嘴角,笑道:“没什么。早安,在做什么好吃的?”

    方行舟也朝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一如陆见川所预料,他大约是忘记了一些过分激烈的思绪,整个人变得很平和,甚至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神圣母性。

    他说:“在做牛肉面。我想起来,这段时间你的食量总是大的反常,是不是受怀孕的影响?”

    陆见川回房间穿上拖鞋,懒洋洋地揉了揉头发,朝着厨房靠近,道:“是啊,它特别能吃,喂多少都饿,而且特别喜欢吃肉。”

    踏进厨房,他迫不及待想要从身后抱住系着围裙的爱人,再和他接一个美妙的早安吻。

    可一靠近方行舟,他便停下了脚步,鼻翼敏锐地动了动,隐约闻到了……

    ……血腥味。

    而且是熟悉到了骨子里的、甜的、带着极致诱惑力的……血腥味。

    陆见川所有的

    表情都在瞬间消失,瞳孔诡异又危险地竖起来,完美脸庞上只剩下非人类的无机质感,直勾勾盯着方行舟的背影,来来回回急切地搜寻,想要找到血腥味源头——

    “你受伤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紧接着,他喉咙里发出的音节开始变得断续,声音古怪离奇,不像用人类的声带所能发出的语言。

    “很重……很重的伤……是谁……我要杀掉他……撕碎……吃下去……决不允许……”他用力抓住方行舟的手臂,瞳孔越发透彻,好像没有生命力的玻璃,“伤口……渗血……在……在……”

    方行舟手里还拿着切菜的刀,转过身来。

    陆见川的瞳孔收缩到极致,僵硬又缓慢地低头,看向方行舟的腹部。

    下腹处……

    血腥味的来源……

    一个极为恐怖的念头涌上头顶,甚至震住了他沸腾的杀意,就像他昨天轻而易举震住方行舟的情绪那样。

    他不可思议……不敢深想。

    他缓缓地在方行舟面前单膝跪地,盯着围裙覆盖的那寸皮肤。

    方行舟放下手里的刀,抽出纸巾,擦干净刚才切牛肉沾上的肉汁,温柔地抚摸陆见川的头发,轻声道:“小鹿,你忘了我那天在车上说了什么。”

    直到方行舟现在开口,陆见川才发现,他此刻是完全清醒的,丝毫没有受到昨夜的暗示影响,意志顽强到已经突破了人类肉.体所能抵达的极限。

    陆见川开始发抖,他拼命回想,试图抓到一点准确的记忆,终于,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浮了上来……

    方行舟开口:

    “那天,我在车里跟你说——”

    “如果你受了伤,我会在自己身上相同的地方制造相同的伤口,如果你不小心牺牲了,我会以同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这不是威胁,是事实称述。”

    “我爱你,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只有共生和共死两个选项。”

    他的语速平缓,情绪冷静,一字不差。

    陆见川抖得更厉害,他脸色发白,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浓,小心翼翼地碰到围裙边缘,仿佛那下面藏着世界上最狰狞的怪物。

    方行舟握住他的手,主动将围裙和衬衣掀开,露出下腹处被完美缝合的伤口。

    一个由顶级外科医生亲自缝合的伤口,几乎贯穿整个腹部,如同一条工整又丑陋的蜈蚣。

    巨大的晕眩席卷而来,陆见川几乎要维持不住身形,闭上眼睛,隐藏眼皮下一片猩红的眼球,手背上绷起条条青筋。

    方行舟弯下腰,亲吻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压迫到伤口,让里面渗出更多的新鲜血液。而肚子里的胚胎为此极度兴奋,无情地渴望着品尝来自另一个母体的至高养料。

    陆见川已经无法控制人形,不是因为活跃的胚胎,而是因为方行舟的话。

    爱人的声音仿佛隔着一个世纪的海水,朦朦胧胧,温柔深情。

    “……既

    然你不惜一切想要一个孩子,那我们就用同样的苦痛孕育这个孩子……从你的肚子里,还有我的肚子里……这样我们才是永不可分割的。”

    陆见川猛地睁开眼。

    ……这是方行舟给他的惩罚,专属于他的惩罚。

    瞳孔消失,他的眼睛里里面一片猩红,眼球疯狂转动,甚至撕裂了眼角边的皮肤,形成如蛛网般的裂痕,像贴在肉上的仿真人皮出现了皲裂。

    方行舟愣住。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抚摸皮肤断裂的地方,确认它们是不是真的伤口——

    可下一秒,陆见川的人形彻底崩塌,无数触手蹿出,装满整个厨房,瞬间将他包裹成茧。

    这是第一次……陆见川在没有遮住爱人视野的情况下,向他展示自己的完整本体。

    蠕动的触手相互摩擦,粘液与粘液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叽咕叽咕声,一颗构造复杂的神秘大脑悬浮在无色的脑粘液质中,被薄到吹弹可破的透明皮肤包裹,扭曲了厨房里的时间与空间,让这里成为不可能被窥探的绝对密室。

    两只猩红的、没有瞳孔的眼球从粘液质中浮现出来,死死盯着触手包裹的人类生物,浓烈的目光犹如实质,几乎能让所有目睹之人瞬间发疯、甚至爆体而亡。

    某一瞬的时间里,方行舟的瞳孔成功映出了透明大脑和触手的模样。

    下一刻,强烈的脑波冲散了他的全部意识,他甚至还来不及产生任何思考与情绪,表情已经彻底凝固,瞳孔破裂,皮肤层渗出血,属于人类的脆弱肉.体极速走向崩塌……

    随后,温柔的触手将他缠绕,从口器中分泌大量粘液,果冻般将爱人浸泡其中。这些粘液像是有生命力的东西,把细胞当成缝合线,快速穿梭于方行舟的伤口之间,解析、复制、修补……甚至能短暂地倒流时间。

    破碎的瞳孔重新复原,渗出的血液回归血管,下腹那条贯穿了整个盆骨的伤痕迅速消失……

    每修复一处,陆见川便朝人形转化一部分,直到方行舟的身上所有的疤痕消失不见,皮肤变得如同剥了壳般光滑细腻,一部分思维也被修改得严丝合缝。

    触手、粘液和大脑全部消失了,厨房重新回归日常,陆见川仍然身穿居家服,嘴角带着深情的微笑,微微眯眼,欣赏着爱人微微发亮的皮肤。

    咕噜咕噜。

    灶台上,已经炖了一个多小时的牛肉发出美味的响动。

    陆见川的声音慵懒又华丽,一如过去无数个日常的早晨。

    “早上好,宝贝,你怎么站在这里走神?”

    方行舟茫然地睁开眼。

    大脑好像泡在几万尺深海之中,记忆出现一小片空白,情绪迟钝且谨慎,似乎他刚从一个深深的、让人感到不安的梦境里醒来。

    他有些害怕,下意识地低喃爱人的名字:“陆见川……”

    陆见川走近他,伸出手臂,将他温柔地搂紧怀里,低头亲吻他的嘴角:“怎么了?”

    熟悉的体温和幽香将他包围,忐忑不安的心很快落到了实处。方行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情绪中脱离出来,回抱住眼前的人,道:“早。我或许是没休息好……不知怎么迷糊了过去。”

    陆见川笑得更深:“今天请假休息一天?”

    “不行,我的年假已经用光了,”方行舟说着,又忽然想起什么,嘴角也带上笑意,看向爱人的腹部,“它怎么样?还乖吗?”

    陆见川拉过他的手,让他的手掌贴上孕育着新生命的地方。

    “很乖。”陆见川说,“但早上起来没能看到爸爸,它正感到委屈。”

    手掌接触的地方温暖,平坦,带着他们无限的希望和喜悦。方行舟小心地摸着,眼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侧过身来又一次与陆见川接吻。

    吻完,他掀开炖着牛肉的珐琅锅,带起一阵温馨的浓香:“吃牛肉面好吗?”

    “好啊。”陆见川轻快地应着,从身后环抱住他,礼尚往来般将手伸进老婆的毛衣里,轻轻抚摸他的下腹处。

    这里光滑得好像从未存在过疤痕。

    陆见川忍不住心情愉快地轻哼起小调,将头靠在方行舟的肩颈处,享受地来回蹭着。

    ……从现在开始,在方行舟心中,他将成为亿分之一的天生雌雄同体,通过体外受精,顺利且健康地孕育了他们的孩子。

    对于这个解释,怀里人似乎接受得非常顺利。事实证明,比起异研所那些繁琐复杂的科学知识,他的爱人似乎对脱离现实的东西更加宽容。

    陆见川深深嗅着他发梢的香气,瞳孔中浮现出一点期待。

    等到生产——

    老婆一定也能轻易接受他们的孩子是一个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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