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三章合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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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喝的死物最不值钱,全部东西当了,也不过是三人半个月的口粮。

    齐庸言便想法设法地去挣钱,去找吃的,每日在外奔波。

    臻臻就留在茅草屋里,养伤,照顾孩子,看着太阳从升起到落下,在每日沉沉的暮色里,翘首等待着那个人归来。

    仿佛妻子等待着丈夫。

    等待着他,也等待着他带回来的消息。

    从他口中,臻臻知道外面仍然在乱,甚至比之前更乱了,因为原本的皇帝死了,几个皇帝的兄弟,也是她兄弟的人,互相打来打去,今天东风压倒西风,明天又是西风压倒东风,看似是几个王爷们之间的内斗,可背后,却处处都少不了各大世家的影子。

    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夫家,卢家。

    甚至更准确一点,她的驸马,卢玄起。

    她,乐安公主失踪的消息没有传出一点点,仿佛无事发生,仿佛她仍好好地待在公主府,卢玄起仍旧每日锦衣骏马出行,在她的各个兄长之间游刃有余,每个人都求着他的支持,比之臻臻的亲兄长做皇帝时,还要风光无限。

    “……听说鲁王还给他进献美人,却被他拒了,说家有爱妻,不敢承受。”齐庸言随意笑着跟她说着听来的八卦。

    臻臻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齐庸言察觉到她的表情,纳闷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后,臻臻的脚伤早就好了,能下地,能做事,除了带孩子,甚至能帮着齐庸言做饭洗衣扫地,最后甚至还在茅草屋前面的空地上一点点整出了一小片菜地,撒上了菜种。

    一开始当然是不顺利的。

    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做过,于是做饭烧糊,衣裳洗不干净,扫地扫地满屋灰尘……齐庸言让她不要做了,等他回来再做也是一样的。

    但这次换臻臻不肯了。

    不会做就学,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会,也没有人天生什么都不会,她又不是傻子,别人都能做的简简单单的家务活儿,她怎么就不能做了?

    她憋着一股劲儿,看齐庸言怎么做,她跟着学,没过几天,就学地有模有样了。

    于是她便包揽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让齐庸言专心在外面跑,甚至有时回来的早了,还能借着未落尽的天光看一会儿书——是的,齐庸言甚至还读着书,哪怕饭都吃不饱了,他也没把书卖掉,而是一有空便看书,有灵感想要写什么时,没有纸笔,便用树枝在黄土上写写画画。

    “战乱总有结束的一天吧?等到结束时,我现在用的这些功夫,不就派上用场了?况且,读了几十年书,就为有一日能为这江山,这百姓,献上些许绵薄之力,如今放弃,岂不可惜?”臻臻问他为何如此艰难还要读书时,他笑着如此回答道。

    那一瞬间,臻臻觉得他的笑容是那般的耀眼,以致她胸膛发堵,眼眶发酸。

    可是,即便齐庸言的愿望如此美好,战乱却又何时才能结束呢?

    甚至不仅仅是外面的战乱,就连他们当时容身的那个小小茅草屋,都随时有可能被摧毁。

    臻臻和齐庸言在一起的第二个月,外面才终于传来乐安公主失踪的消息,而京城里,也突然多了搜寻她踪迹的金吾卫。

    “……这会儿是鲁王占上风了,把其他几个王爷都赶到了京城外,秦王昨夜被流矢射中死了,剩下几个,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总之这会儿京城是鲁王的地盘,刚一控制住,便下了命令要全城搜索乐安公主,和乐安公主身边带着的,先皇唯一留下的承平皇子。”

    齐庸言说到这里时,声音忽然顿住,看了臻臻一眼。

    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一口气,又说鲁王的搜索应该也就这几日,毕竟比起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是城外虎视眈眈的几个成年王爷更有威胁。

    臻臻微笑着点点头。

    然而局势并没有如齐庸言说的那样轻松。

    对于乐安公主的搜索越来越紧,哪怕臻臻已经将面容掩饰地与以往全然不同,又跟齐庸言假扮夫妻,却还是在应对搜查的金吾卫时,免不了受怀疑。

    “没事的,没关系,别害怕,有我在。”齐庸言什么都没有问,她将面容涂黑也好,主动提出和他装作夫妻也好,都没有问,只是在她紧张地身体都忍不住发抖时,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如此说道。

    臻臻朝他笑笑,说:“我不怕。”

    她真的不怕。

    她只是担心。

    担心她护不住胞兄唯一的子嗣,担心她见不到战乱结束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更担心完全无辜的他,会因为她的原因而被牵连。

    别的她把握不了,但起码最后一个,她可以做到。

    于是,在又一次惊险地躲过金吾卫的排查后的当天夜里,她带着孩子,离开了居住了一个多月的,属于齐庸言的那个小屋。

    从此颠沛流离。

    从此惊险丛生。

    从此无所依靠。

    很难,很苦,可她到底捱过去了。

    捱到战乱终于平息,捱到世家分割好势力,捱到许多人都死了,她的驸马,她的兄弟,她的许许多多曾经熟悉的亲朋……

    皇室凋零,无数势力拉扯之下,终究没有谁敢不顾其他家,直接夺了李氏江山,而是想起外面似乎还有个孩子,有着最正统的皇位继承资格,却才仅仅五岁,正是软弱可欺。

    于是,“失踪“多年的乐安公主,和先皇留下的唯一的子嗣,被风光迎回京城,入主皇宫,重新成为皇城的主人。

    之后的第三年,时隔数年之后,朝廷才终于重开春闱。

    那一年,是臻臻——不,是乐安亲自主持的考试。

    在人潮涌涌中,在无数黑发或白发、锦衣或布衣的学子中,她一一查看,仔细寻找,终于,在看得眼睛都累了的时候,看到那张脸。

    齐庸言。

    已经比当初沉稳凝重许多,但仍旧还是青年的青年,正在人群中看着她笑。

    她也对着他笑。

    仿佛又回到当年,他在昏暗的天光里看书,在黄土上写字,她问他为何,他说等到战乱结束,要一展所学,考取功名,然后要用这一身所学,为江山、为百姓敬献绵薄之力……

    如今,这江山仍然凋零破碎,岌岌可危。

    然而,终究已经比过去好了。

    她还在,他还在,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也在。

    那么,终有一天,这江山,终究会如她所愿,亦如他所愿,更如,天下人所愿。

    *

    乐安沉浸在过去里,许久没有说话。

    齐庸言也不催她,就仿佛过去那样,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只在一旁静静看着,陪着她,等她自己过去。

    而他也知道,她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状态太久,事实上,除了初见时,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那样失态。

    重逢后的李臻臻,或者说乐安公主,几乎再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过一丝真正的软弱。

    她和他记忆中,那个月夜里,抱着稚儿,散发乱衣,楚楚可怜,满身狼狈倒在他怀里的姑娘,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

    她坚强,她达观,她活泼,她嬉笑怒骂,她用弱小的身躯,撑起当时还只是孩童的圣人头顶的一片天,更撑起大梁江山的一片天。

    可他却总还记得初见她时的模样。

    他也总还记得,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护不住她,她才会说都不说一声,悄然离开他的世界,才会变成后来那样,让他无比心疼的模样。

    他幼承庭训,苦读诗书,时时刻刻聆听圣贤教诲,可是,没有哪一个圣贤教过他,要把江山社稷,压在一个女人的肩上。

    她应该无忧无虑。

    她应该养尊处优。

    她应该像羽毛华美的鸟儿,养在最漂亮的花园,风吹不到,雨打不着,外面的风雨,就由他来替她挡去

    他是这样想的。

    可是。

    似乎直到如今,直到此刻。

    他才终于发现,他似乎想错了。

    一切都是他想当然,是他自以为是,是他将自以为好的一切强加在她身上。

    他只看到她当初软弱狼狈的模样,却没看到,她在那样的处境里,依旧在努力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依旧在前路未知时,舍弃了似乎安稳的他身边的生活,选择奔赴了更加危险更加艰难的前路。

    相识二十载,他却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她,也不曾——

    “你说得对。“

    二十载后的如今,面对着面前模样已经变了许多,甚至眼角都出现隐约的细纹,似乎再不能被称作姑娘的姑娘,齐庸言轻声说道。

    “我没有相信你,我甚至不曾真正了解过你。“

    “所以我失去了你。“

    他闭上眼,眼前往事一幕幕浮过。

    那一年的春闱,他苦读多年的努力,终于见了成果,他中了进士,他得了官职,他把家乡的老母接到京城,他甚至在鼓起勇气向她表达心意后,终于达成数年来的所思所想,与她结为夫妻。

    之后的日子,便仿佛阳光下的泡影。

    每一个角度,都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他沉迷其中,觉得一切都完美无缺。

    可哪有什么完美无缺。

    看似完美无缺的日子,不过是有人在隐忍,在隐藏。

    起初只不过是母亲对她的一点小小不满,不满她整日留在皇宫,不满她没能为齐家诞下一儿半女。

    他自然劝慰着母亲,帮她说话,可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是那样想的呢?

    他不想看她在那幽暗深邃的皇宫里步步为营。

    他不想看她心力交瘁地应对世家朝臣的种种刁难。

    他不想看到她日日夜夜伏案疾书,写的字比苦练书法的学子还多,写到手腕酸痛,手背长包,每每哭闹着让他哄。

    他更不想时刻提心吊胆,怕某天醒来,突然听到她被谋害的消息。

    “太辛苦就不要做了吧?”她向他撒娇呼痛时,他哄着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

    可他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不想让她在继续那样下去。

    他希望她如他母亲所希望的那样,别管什么政事朝堂,只需要和他在一起,每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像其他肆意妄为的公主们那般,只做一个公主。

    于是渐渐地,他默认了母亲对她的挑剔。

    于是渐渐地,他在朝政上也常常与她对着干。

    他想让她放下一切,只和他在一切。

    可是,她没有放下一切。

    她放弃了他。

    他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

    他当时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

    他甚至总以为,她总会有一天忍不住,跑回来,对他说:“我们和好吧。”

    可是她没有。

    她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转身走得那样决绝,只有他还留在原地。

    然后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回忆过去,回想他们究竟是为何才走到这一步。

    甚至今日,来之前,他都还在抱着可笑的希望,希望她今日突然能回心转意。

    可是……

    「你从来不信我」

    「这里没有无干人等,若有——也是你」

    「我们已经和离了,从此以后,你我男婚女嫁,各自安好。齐大人,你听清楚了吗?」

    多决绝,多狠毒啊。

    仿佛一片片闪着寒光的利刃,片片扎在他心口。

    于是仅存的那一点可笑的、天真的奢望,终于是破灭了。

    听到那些话时,他的一切都静止了,语言、动作、身躯,甚至连眼神,都如秋霜过后,骤然失去色彩、失去生机的原上枯草,眉睫都落满了白霜。

    可是,怪谁呢?

    怪她太狠太决绝吗?

    似乎不是。

    起码不全是。

    于是他想啊想,似乎在终于发现,他们之间的症结在哪里。

    因为他从来不了解她。

    因为他从来不相信她。

    因为他总是自以为是地用自己以为好的方式对待她。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

    可是,现在,如今,还来得及吗?

    然而,不管来不来得及,他都不会放弃。

    于是,直到许久许久之后,直到乐安从往事里挣脱,又用那种决绝又无情的眼神看着他,齐庸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臻臻,我走不出去。”

    他的声音干涩,又荒腔走板,仿佛尘土里放置许久未调弦的琴。

    是乐安从未听过的声音。

    乐安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齐庸言也看着她。

    似乎从未如此认真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错了,我做了很多错的事。所以你离开我,是我活该,可是臻臻——”

    “我走不出去。”

    “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潇洒地想走就走。”

    “我知道,你走远了,可我还在原地。”

    “我也曾想走出去,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总是忍不住想以前,总是想若回到从前多好……”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他渐渐闭上了眼睛,他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闪过,但终究,为了保留那一丝丝自尊,他没有任它落下。

    他只是说:

    “臻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声音细小,微弱,仿佛水中的蒲苇,风中的烛火,在水流中,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倾倒,下一刻就会熄灭,而这压倒他的,熄灭他的,只需要乐安一句话。

    可也只需要乐安一句话,蒲苇就能变成乔木,烛火也能变成火炬。

    全在她一念之间。

    *

    “少爷,我觉得你危险了。”

    书房外,睢鹭和长顺齐齐蹲在门前的台阶上,身后是安静无声的书房,身前是公主府院墙上,徐徐落下的西边的太阳。

    正蹲着,长顺忽然如此对睢鹭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晚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卡呜呜呜

    暴打前夫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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