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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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

    少年粲然而笑,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

    “只要话说得对,就没有什么该听的人和不该听的人。有些人听不到没什么,但总会有人听到,就像诗人当时所处的时代,皇帝听不到,大官听不到,但与他同行的人能听到,黎民百姓能听到,而多年之后的现在——”

    “你,”他指指孩子,“我。”又指指自己胸口。

    最后指指在场所在孩子,“我们所有人。”

    “——都能听到。”

    “如此一来,你还觉得诗人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吗?”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

    少年粲然而笑。

    若诗人不操心,便写不出这流传千古的诗句,若世人都不操心,便连何为真何为善何为理,都无人知晓理会,个人所作所为,或许微小,或许在当时不为人所知,但雁过留声,人去留名,无论美名骂名,微名大名,人在这世间活着,便会留下痕迹,便会造成影响,那么,又怎么可以说,不在高位,便不需忧心,人在微时,言语便没有意义呢?

    须知再微小的声音也是声音,是声音就总会被听到。

    他人听不到,天地也能听到,自己更能听到。

    ……

    不知不觉间,雨势小了许多,大的雨滴都没有了,只剩丝丝缕缕的雨雾,打在人脸上,不觉清冷,而只觉得温柔。

    乐安将手伸出伞外,感受了下那雨雾。

    杜拾遗当年居茅屋时,所遇的若是这样温柔的雨,也写不出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吧。

    乐安笑笑,随即便收了伞,提着裙裾,从雨雾中穿行,直到廊下。

    孩子们这才看到她,一个个也不害怕,七嘴八舌地向她行礼问好,乐安也笑着,摸摸这个脑袋,捏捏那个小脸,叫出好几个孩子的名字,于是被她摸到叫到的孩子,便立时成了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也都纷纷涌到她面前。

    最后只剩一个孩子。

    乐安看向那个孩子。

    是刚刚说他娘操心公主府点几盏灯的孩子。

    他眼里有些迟疑,有些怯怯,显然,应该是想到乐安可能会听到他刚才的话了。而他那番话——往大了说,就是他娘私下妄议公主府行事,指责主人家铺张浪费,这对下人来说,已经属于僭越了。

    “孩子,过来。”看来他娘的确是个没权利管不着事儿的,乐安对这孩子不眼熟,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样招呼着他。

    那孩子虽还怯怯着,却还是乖乖上前,扬起小脑袋看乐安。

    乐安也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刚才你的话,我听到了。”她笑着说。

    似乎是她的笑给了孩子勇气,孩子急忙辩解道,“公主,我娘没坏心的,她就是爱瞎操心,我娘小时候很穷很穷,她娘给人做衣服,一到晚上看不清,没有灯,就着月亮光做也不舍得点灯,做久了眼睛都坏了,所以、所以……”他有心辩解,但到底年纪小,又第一次离公主这样近,说着说着便着急起来,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别着急。”

    乐安蹲下身,与孩子的视线齐平,微笑看着他,安抚他。

    “我是说,你的话,我听到了,你娘的话,我也听到了。”

    孩子愣了愣。

    “我觉得你娘的话很有用,很有道理。”乐安继续笑着说。

    “没有人住,却点着灯,这的确不太好,不仅费油,而且还有走水的风险。”

    “所以,你娘的操心,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娘很好,你也很好,懂得体谅母亲的心情呢。”

    ……

    得了乐安的夸奖,那个孩子红着脸,像英雄一般被其他孩子簇拥起来,而乐安,也终于从孩子窝里脱身,站到少年身前。

    “打扰到你们了吗?”乐安问。

    少年摇头:“没有,今日就只讲这一首诗,已经讲完了。”

    “那就好。”乐安笑,随即又看向那些兀自在兴奋的孩子们。

    “你们——”她指指少年,问孩子们,“很喜欢听这个哥哥讲课啊?”

    她可是听冬梅姑姑说过的,这些孩子在先生面前很顽皮,能像这样乖乖坐着读书——尤其这种孩子最喜欢玩闹的雨天,简直是奇迹。甚至连那位被她请来的先生,前不久似乎还向冬梅姑姑抱怨过,说这些仆人的孩子愚鲁顽劣,不懂尊师重道,野猴子一样,实在难以教化。

    但此时,听到乐安的问话——

    “嗯!”

    孩子们格外整齐格外有气势地点头,随即又整齐划一地喊:“我们都喜欢睢鹭哥哥!”

    即便早有预料,看到这场景,乐安也还是忍不住微讶,看了睢鹭一眼。

    于是便见少年两眼弯弯,下巴微抬,见她看过来,还眨了眨眼。

    很得意嘛。

    不过,也的确值得得意。

    乐安也笑弯了眼,随即又看向孩子们,扬高声音:“那——

    “以后让这个哥哥做你们先生好不好啊?”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

    先是沉默,随即——

    “好!”

    又是格外整齐,格外有气势,还带着许多欢欣喜悦的应答声,随后是响亮又丝毫不加掩饰的笑声,闹声。

    “睢鹭哥哥,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先生啦!”

    “不能叫哥哥了,以后要叫先生!”

    “那叫睢先生?”

    “对,睢先生!睢先生!”

    ……

    十来个孩子一起笑闹着,那声音,响亮地甚至惊动了雨中的飞鸟,叫那可怜的翅膀湿漉的鸟儿一个趔趄,差点没“啪嗒”摔在地上。

    哈哈哈。

    于是乐安也跟着笑,仿佛沾染了孩子们的喜悦。

    笑过闹过,午饭时间到,听完课的孩子们也该走了。

    乐安朝他们挥挥手,他们便点着小脑袋,七嘴八舌地跟乐安跟睢鹭道别,然后便笑着闹着,从游廊下撒着欢儿跑开了,等到笑闹声全部远去,孩子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廊下便只剩下乐安和少年两人。

    没有了孩子们,空气便陡然安静下来,四下里只有细细的雨丝落下的声音,却静谧地几近无声,掩不去两人之间的陌生与距离。

    但这距离,很快被少年出声打破。

    “你好像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睢鹭突然道。

    “好像是哦。”乐安一愣,随即点点头,又看着少年,道,“那你愿不愿意呢?”

    “自然……”睢鹭嘴角带了笑,“是愿意的。”

    那不就结了。

    乐安翻翻白眼,为他的多此一举。

    不过睢鹭却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因为——

    “那么公主,你打算付给我什么酬劳呢?”

    咦?

    乐安看他。

    他不为所动,仍旧笑着问她:“叫人做事总得有酬劳吧?所以公主准备付给我什么酬劳呢?”

    嗤。

    于是乐安也笑。

    “你准备要什么酬劳?”她问。

    少年看着她,忽然上前两步,本来虽然相对站着,距离却仍有一丈之远的两人,彼此间的距离便只剩下了一尺。

    乐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然而她身后就是廊柱,根本退无可退。

    而少年也伸出了手,放在她身后的廊柱上,似乎要阻止她后退,然而结果就是——两人的距离更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手臂越过她的头顶,单薄春衫里散发出的热气。

    而他,也近到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能感受到她与他身高体格的差异,更能清楚看到,她发上细密的雨珠,和睫毛无意识的颤动。

    少年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

    “我要的酬劳就是这个。”他说着,然后微微低下头,使得他与她脸颊之间的距离更近。

    “离您近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少爷上课我就头秃。

    少爷,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主了,该学会自备课件了~

    以及,写完了才后知后觉发现,我居然写了壁咚?!(更准确地说是柱咚

    下次写按在墙上亲【不是

    再ps,关于杜甫救人触怒皇帝那事儿,文里没详写,感兴趣的话可以搜一下杜甫救房琯,这事儿就是比较典型的,诗人天真的忠君爱国思想碰上皇权斗争,诗人以为的忠,从帝王角度来看却未必是好,相反还触碰了帝王的忌讳。

    当然,跟文里乐安和侄子的关系不能完全对应啊,不要照套上去,只是想用这个例子说,君臣关系是很复杂的,不要从单纯的感情,甚至忠奸角度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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