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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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远远看起来就像死人一般。

    邢台下围着许多百姓,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今日,日头出奇地炽烈,晒的人头晕。

    高台的炉鼎中燃着一炷香,只待香灭,刽子手的刀便会落下。

    眼看时辰快到,大理寺少卿贺璋走上前:“信国公,可还有什么话想留?”

    短短几日,信国公的头发已经花白,那个曾在朝堂上意气风发、跺跺脚都要抖三抖之人,这会儿跟个病弱老叟无异。

    他默不吭声,已经了无生气。

    贺璋等了会儿,瞥了眼炉鼎中的香,烟雾渐渐变淡,很快就要熄灭。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坐回位置,正要下令斩首,那厢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他火红的身影醒目逼人,挺拔高瘦的身躯像一棵松,风吹着他的衣袍飒飒且萧瑟。

    贺璋倏地起身:“段世子?”

    邢台上跪着的人这才有了点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眸毫无神采,像干涸多年的枯井。

    “贺大人,”段潇暮走向邢台,边说道:“且容我与父亲说说话,可行?”

    贺璋默了下,随后点头。

    段潇暮在邢台边缘坐下来,一只腿盘在上头,先是盯着父亲看了会,然后淡淡笑起来。

    信国公也笑。

    “你怎么还不走?”他问。

    段潇暮随意道:“来送你一程,等下就走了。”

    信国公点点头。

    父子俩沉默了会,段潇暮开口道:“还记得四岁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烟火,那时候我骑在你肩上...

    。”

    他声音有点哽,舌尖顶了顶腮帮,将鼻尖的酸意压下,才又道:“人群太挤,结果你不小心一脚踩进水坑里,裤 腿都湿透了。当时元宵正寒,你也没当回事,回到家中被母亲发现了,将你责备一通。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信国公道。

    “那时候你摸着我的脑袋,笑着与母亲说...”许是日头太晒,段潇暮偏了下脸:“你笑着与母亲说‘暮儿喜欢,就让他玩尽兴。’”

    段潇暮停了下,随即又笑起来:“父亲恐怕不知,彼时你那模样,真像个傻子。”

    话落,信国公也呵呵地笑,渐渐笑出眼泪。

    这个儿子,他疏于照顾太久远,久远到几乎都忘了他们也曾有这么亲密的父子时光。

    段潇暮母亲去世后,他续娶继室,段潇暮便从小跟在祖母身旁长大。他忙于政事,鲜少顾及内宅,印象中,只知道这个儿子十分叛逆桀骜。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他都记不得了。

    少顷,信国公道:“我这辈子,对不住你。”

    一阵热风袭来,段潇暮喉咙发紧,鼻尖的酸意涌上眼中,他努力眨了眨,直到眼尾泛红了,才缓过那股劲。

    “没什么对不对得住,我把你送到断头台,算是扯平了。”

    “那封密信是你递的?”

    “是。”

    “为何要这么做?”

    “顾景尘手上有你的罪证,我只有如此,才能保全段家族人。”

    良久,信国公点头:“你做得好。”

    段潇暮愣了下,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酒壶和两只酒杯,他斟了一杯递过去:

    “若有来生,你别做我父亲了。”

    信国公就着他的手将酒喝尽,眼里的泪突然就这么流下来。

    烫得段潇暮动作僵硬。

    “一个大老爷们还哭,”他嫌弃道:“你丢不丢人。”

    “我走了,”他扔掉酒杯,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你也走好吧。”

    段潇暮走出人群,身后,在父亲头断的那一刻,眼角滑下一道温热的东西。

    *

    城门口,颜婧儿等在那里,老远就看见一辆简陋的马车行来,身后跟着一队官兵。

    “段潇暮?”

    颜婧儿走上前去,有官兵欲过来阻挡,但随即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立即就退开。

    颜婧儿又上前两步,喊道:“段潇暮。”

    马车缓缓停下来,过了会儿,车门拉开,段潇暮懒懒地靠坐在车门旁。

    “啧啧...”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得漫不经心的:“没大没小,要喊段师兄。”

    他视线停在她手中的食盒上,问道:“送我的?”

    “嗯。”

    “是什么?”

    “牛肉煎饼,”颜婧儿说:“听说路途遥远,这个你留着路上吃。”

    “好。”段潇暮伸手接过,然后又问:“小师妹还有没有其他话要说?”

    颜婧儿抿唇,眼眶微红,原本想嘱咐很多话,可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段潇暮笑了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倒是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

    “下辈子你要不要考虑喜欢我一下?”

    颜婧儿捂着脸。

    “哭什么哭,”段潇暮道:“不想考虑也没所谓。”

    “走了。”他说。

    他背对颜婧儿潇洒地挥手,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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