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饲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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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无双在此处,多半是瞧不上这种毫无观赏性的招式,可就是由上而下、剑锋斩落到浑厚力道一半时才人随剑走变为合身向前的一刺,却让如临大敌的任平生嗅到了能威胁到他生命的危险气息。

    初涉江湖的年轻修士都会故作深沉地学着师门长辈,没经过多少事情就感慨着说一句江湖水深,可这座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江湖暗流汹涌,究竟水有多深谁也说不清楚,恐怕苏慕仙把一整座巍巍昆仑都砸进去,激起来的水浪用不了二三十年就会恢复表面上的平静。

    空相神僧接掌白马禅寺住持、身披大红袈裟受封国师以来,几乎就再也没人见过这位名列当世三大神医之一的老和尚出过手,偶尔能想起来要么是说他在朝堂上能与首辅大学士平起平坐,要么是说他在江湖上妙手回春的本事仅次于无根浮萍一样的南海段百草,连他是堂堂十一品修士都快要被人逐渐忘却了。

    世间修士如云澜江中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江湖里每天都会有人踌躇满志,也每天都会有人心灰意冷,能在喧闹不休的刀光剑影中被人记住名字的毕竟还是极少数人,尤其以锋锐攻伐之道独占鳌头的剑修,其实大抵对于佛道两家的弟子不怎么看得起,任平生少年成名,一路顺风顺水扶摇直上,最终做了能跟驻仙山平分

    秋色的正道名门越秀剑阁掌门,心高气傲更是如此。

    可慈眉善目精擅救人医术的老和尚,居然能使出这么一手精妙绝伦的杀人剑术,登临十二品境界后只出手在浣花溪边斩杀过谢萧萧身边长尾妖族的任平生,始料未及。

    此时被空相神僧强行踏足十二品境界的盛大威势压制住不能上前观战的众人心急如焚,峰顶上两道强横气息针锋相对各自寸步不让,越秀剑阁的人轻易就分辨出其中一人是自家掌门,而另一人的气息极为中正浩大,能把任平生逼到这种全力以赴的程度,对方必然也是当世仅有的三位修为已臻十二品的真正高人之一,不像昆仑苏慕仙的锋锐傲气,那么十有八九就是漠北那位身份神秘的修士!

    但凡是个修剑的,谁不想见识见识两位大宗师交锋?

    说世事无常,说造化弄人,都是不咸不淡的老生常谈,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哪怕拼着被两人争斗所产生的劲气所伤也望眼欲穿想要观战的人上不了峰顶,而四肢盘在松树上吓得面如土色的小和尚却恨不能御空远远避开。

    高处是垂云,低处是风沙,毫无高僧气派的空空和尚努力侧着脸眯起眼睛去看,头上戒疤比他多了六枚的师兄跟那位靖南公,都置身接天贯日的一道巨大剑气风卷之中,模模糊糊仅能依稀辨认出灰衣的是师兄,至于二人所使出来的招式根本半点都看不清楚。

    老和尚刺出去的一剑似缓实急,将付出不小代价换来的半柱香十二品修为,全部收敛进这一剑之中,身随剑走脚下一步跨出,不只道家祖庭钟小庚有缩地成寸的本事,万法殊途同归,当空相神僧手中长剑的剑尖距离任平生的胸口不过一尺时,骤然如长河决堤、瀑布落崖般气势再涨,任平生脚尖轻点,顺着对方刺来的劲气好似落叶随风般朝后退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退出两步任平生就察觉到了不妥,诵读佛经数十年之久的空相神僧,单论气息之悠长堪称天下首屈一指,想借后退泄去其力道无异于痴人说梦,所幸和尚修了这样所向披靡的剑术到底也还是和尚,断不了心中慈悲,这一剑唯独露出来的破绽,是老和尚不愿意伤及他性命所以别别扭扭刺向他右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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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平生脚跟重重落地,生生把越秀剑阁主峰踩低了半寸,留下一个深深脚印稳住身形,冷笑一声先瞬间以一气化三清之术幻化出不计其数的剑气长剑,而后又瞬间合拢成他手里那一柄佩剑,暗自鄙夷道,空相现在悟不透以后就永远都悟不透了,修剑,怎么可以心有挂碍?

    老和尚的剑是中宫直刺。

    靖南公的剑是反手斜撩。

    任平生站稳身形就不打算再避,他撩的不是空相神僧的剑身薄弱处,偏迎着蓄力于一点的剑尖,两相交汇,寂寂无声。

    峰顶垂云被分割成两块,中间一线青天笔直如剑脊。

    触目所及仿佛万物都凝固成一种冰封三尺的寂静,风停了,被折弯的松树恢复成原本的形状,差点耗尽全身真气和力气的小和尚下意识松开手脚,一屁股墩坐在树下棱角分明的石头上也不觉得疼痛,喃喃道:“师兄···胜了吗?”

    胸膛不断起伏的老和尚左手二指迅速在自身几处大穴上点过,遗憾地摇摇头。

    面色如常,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忌惮和犹豫的任平生,扬手把侧锋多了一个缺口的佩剑扔回身后大殿中,不管匆匆跃上峰顶的十余个越秀剑阁长老一辈修士,轻声替空相回答道:“你师兄没胜,也没输。”

    小和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欢喜笑了两声,师兄说江湖上的话信三分就够了,看在任平生是十二品剑修的面子上,小僧权且信你五分,那就信后半句好了,“没输就是胜了!”

    任平生微微一怔,空相神僧的修为境界本就比自

    己低了一个品级,纵然强行踏足十二品也是根基不稳,何况,他才修了多长时间剑?就练会两剑,是一年,还是···一个月?

    想到这里,靖南公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点头道:“任某不如空空高僧看得透彻,对,你师兄没输就是胜了。”

    老和尚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收剑归鞘,抬腿朝树下的小师弟走去,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去管任平生说什么,更没有在意一众越秀剑阁剑修不可思议的眼神,只是走出去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迈出去的步幅小,笑着把剑递给小和尚,看他兴高采烈用先前的灰布把长剑层层裹成不太好看的包袱,伸手摸了摸顶着六枚戒疤的圆圆光头,柔声问道:“刚才吃没吃饱?”

    任平生洒然一笑,在人群中找到一个中年四境修士,交代道:“岳师弟,去安排一桌像样的斋饭来,给白马禅寺空相、空空两位神僧接风洗尘。”

    任平生是生平第一次认输,认的坦然,输的心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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