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赴西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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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许悠却选了那头陈无双之前骑着绕过青槐关进凉州的毛驴,跟在后面嘟嘟囔囔。

    这个年纪的女子凑到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尽管善解人意的小满是刚刚认识这位出身黑铁山崖的彩衣姑娘,可以她多年在流香江上的阅历,自然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宽慰于她,马车缓缓离开骤雨庄没有多远,车厢里就有了轻笑声。

    隔着一层门帘,不只心事重重的沈辞云安心了不少,担心墨莉无法解开心结的陈无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故意回头打趣道:“小满啊,公子爷可有一阵子没听过小曲了,现在怀里有酒,不如唱个思无邪来听听?”

    当着墨莉的面,陈无双当然不太敢要求小满唱下扬州那种香艳曲子,思无邪据说是一位满腹经纶的才子酒后微醺时纵情填词,京都城不少读书人都觉得意境深远且又不失风流韵味,因而对此很是推崇,可在陈无双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年轻观星楼主觉得,这首引经据典谈及男女之事的曲子,跟骂人不带脏字有同工之妙,自诩才情绝世的读书人嘛,不就是这种连拉屎都要命名为出恭的弯弯绕绕性子?

    车厢里,小满轻啐一口,挑开窗帘往外看了几眼,柔声道:“公子,这般寂寥景象如何唱得缠绵悱恻的思无邪,要听苍凉悠远的凉州调子才应景。”

    陈无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忽然就听见身后那第二驾马车上,常半仙竟然放开嗓子唱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不知名调子,小满只侧耳听了片刻,就轻声道:“想不到常前辈会唱这种凉州调,极好。”

    掀开门帘的邋遢老头早在数十年前曾混迹于此,这时候用凉州方言唱出来的调子,恐怕除了马三爷跟彩衣之外谁都听不懂,但其中的荒凉之意却在犬吠坡悠悠向远,让陈无双很是惊艳。

    年轻观星楼主扯下红绸密封的酒坛封口,仰头迎着吹袭不休的深沉夜风灌了一口,“辞云,我···”

    陈无双刚一开口就欲言又止。

    他原本是想来凉州先找到沈辞云之后,再慢慢计议接下来的事情,可世事毕竟难料,现在青衫少年的心思全部挂在彩衣身上,而且要在近五十万大军之中斩杀主将谢逸尘谈何容易,已经可以预料到有伤亡是在所难免,他不愿意让好不容易有了救治彩衣希望的沈辞云以身犯险。

    再者,骤雨庄上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江湖上很快就会有观星楼主的消息流传出去,再想着徐徐图谋是没有太多时间了,陈无双为今之计只有先回杨柳城试着能不能掩藏行迹,如果不能的话,就只有兵行险着一条路可走。

    松开缰绳,接过酒坛的沈辞云当然明白他突然住口不提的原因,咽下两大口铁榔头,抹了抹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会帮你,虽死不怨。”

    虽死不怨。

    当年沈廷越在百花山庄门外,也是如是对强行踏进五境拼死一搏的花千川说。

    陈无双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白马禅寺和尚们所说的因果循环,可对坐在车辕上的两个少年而言,命运似乎就是一个首尾相连的轮回。

    能催昼夜交替斗转星移的时间从来无往不利。

    可在命数注定面前就落了下乘,仿佛根本就无可奈何。

    身后车厢里一片安静,陈无双在常半仙所唱的调子中幽幽叹息,空洞死寂的眼神好像有一种光芒迅速亮起,继而迅速熄灭,昙花一现,彗星一闪。

    “兴许就算我杀了谢逸尘,漠北那些妖族也同样会蛮不讲理攻破北境城墙,可这事关司天监的传承还能否延续下去,我哪里敢有半点侥幸啊。成事在天,生死有命,我总得去试一试,巧了,这也是虽死不怨的事情···”

    陈无双的声音很轻,明明只喝了一口酒却好像醉意阑珊的碎碎念叨,“从谷雨死在雍州那道二十三里长的城墙底下,我就很怕身边再有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了,我师伯他就算真的命不久矣,我也希望他是寿终正寝在镇国公府的观星楼上羽化,而不是就这么把命留在苦寒北境。”

    沈辞云轻声嗯着,将手里的酒坛递给他。

    “我本来是想跟墨莉在城墙上成亲的,可我不敢···”

    “还有我师父,那不靠谱的老头最喜欢热闹,流香江啊赌坊啊,越闹腾的地方他呆着越欢喜,可是司天监就他一个人孤零零去了十万大山外面守着,没有会唱曲的姑娘,也没有扔出去滴溜溜乱转的骰子,他怎么能待得住这么长时间···”

    “好在百花山庄不是就剩下我一个人活在世上,你见过我叔公的,他自困于凶兽环伺的南疆整整二十五年之久,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老人家再跟着我蹚江湖里的浑水,还有我那位拜师南海段百草的姑姑,你说她要是跟着段前辈一起回来,得知百花山庄那场大火,该有多难过啊···”

    陈无双捧起酒坛,一口气喝下半坛还意犹未尽,“我让钱兴留在云州,就是想给司天监玉龙卫留个日后还能死灰复燃的火种,可是如果司天监都没了,死灰能不能复燃也都是死灰了。常老头说世人皆苦,确实啊,想想苏昆仑,至少你我身边还都有亲近的人活着。”

    “也就跟你能聊聊这些有的没的。说实话,辞云,我不怕死,死在谢逸尘麾下雄兵手里,反而会觉着很轻松,至少什么都不用再多想了,心里压着的事情多了,有时候就觉得比背着一座山还累。”

    “我没想过用谢萧萧那狗日的兔儿爷去要挟谢逸尘,堂堂观星楼主,不能用这等下作手段行事,江湖上人言可畏,会笑话司天监这一千余年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那天在杨柳城,四叔说要做顶天立地的汉子,这句话说得很是爷们儿,啧啧,掷地有声啊。所以啊,我得去井水城。”

    沈辞云缓缓吐出胸中浊气,目光遥遥落在荒原上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我会帮你,虽死不怨。”

    陈无双慢慢在车辕上站起身来,收拾起心情,纵声长笑。

    有兄弟如沈辞云,此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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