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侍郎府上茶香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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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热闹非常。

    陈季淳之所以在入仕之后就急着从镇国公府搬到乌衣巷居住,放在人前的说法是为了避嫌,毕竟司天监自设立之日起就凌驾于文武百官之上,超然于朝堂,太祖皇帝当初的设想是内廷、朝堂、军方和司天监各自四权分立,因此观星楼主可参朝不可议政,朝臣也不可过问司天监的事情。

    但陈家四爷搬出镇国公府的真正原因,是圣贤书中有一句:一家两贵,事乃不成。

    吴廷声走进侍郎府待客最高规格的正厅,四处扫了几眼,这位臭棋篓子一向以读书人自居,正厅布置的像是书房一般雅致,门口是一方摆了个残局的棋坪,中堂上悬着一幅老翁松下问童子的工笔画,靠墙东西两侧都是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不拿起翻阅几本的话就很难想象,这些数以百计的书籍都是陈季淳多年来亲手誊写抄录而成。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陈家四爷自幼就有抄书的习惯,既能抑制住心浮气躁修身养性,又能在抄录的过程中有灵光一现的心得体会,比摇头晃脑地空读更有用,好像抄写三五遍,书里的道理就逐渐变成自己的学识了,只是从去年六月底开始,陈季淳没有再提过笔。

    道理总要跟愿意讲道理的人去辩,跟江湖修士就只能以青冥剑诀说话。

    乱世之中,道理就没了用处,有一句诗文说得极好,若个书生万户侯?

    请这位突如其来的内廷首领太监落了座,陈季淳屏退左右,掀开茶壶盖子看了一眼,浓郁的茶香气就随之四散,在满是墨香的正厅中缓缓弥漫,他亲自提壶先给吴廷声斟了一碗七分满,官场上最重视种种迎来送往的繁琐讲究,酒满心诚,茶满欺客。

    茶斟七分,还有另一层隐晦的意思,逢人只说七分话,未可抛却一片心。

    这壶青山雪顶泡了有一阵子,吹两口气,温度刚好入口,吴廷声矜持端起茶碗,用两根手指夹住茶碗盖子,微微倾斜,慢条斯理抹去水面上的浮沫,尝了一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陈季淳会心一笑,提前拿话堵住他的嘴,“可惜得来的不容易啊,家兄故去之前留在观星楼的本就不多,无双那孩子又看得紧,他终究是观星楼主,下官想进一趟观星楼多有不便,否则定去多拿一些来送与公公。”

    吴廷声唔了一声,摆摆手刚要谢过陈家四爷的好意,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来,说是江南苏州那边有个家道中落的贫苦书生,在书局见着一套前朝大儒的著作,见猎心喜而又苦于囊中羞涩,思来想去只好下手去偷,没想到技不如人被抓了个现行,书局里的伙计把他扭送到官衙,告他偷窃,他却振振有词,说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做是偷?

    陈季淳见他笑着出神,不好出声询问,默默等着他先说明来意。

    好一阵子,这位内廷首领太监才回过神来,放下茶碗稍带歉意道:“咱家一时走了神,四爷莫要怪罪。这一次来,说是奉旨又拿不出旨意,陛下也没有个明确的口谕,咱家只能揣摩着陛下的心思来跟四爷商谈,言语又不当的地方,四爷海涵。”

    陈季淳连忙起身拱手,“原来公公是奉旨而来。陛下有吩咐,公公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屈尊降贵亲自走一趟?季淳实在受宠若惊。”

    吴廷声笑着看他神情变化,“在私宅说话,哪有那么多规矩?四爷若是要站着听,咱家可就不好开口了,快请坐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稍作犹豫,陈季淳还是坐回了原处,遮掩在袖中的左手里,却无声无息多了枚温润白子。

    正厅中沉默了近二十息,似乎微皱着眉头的吴公公在斟酌该用什么样的措辞和语气,常年浸淫手谈之道的陈季淳耐性极好,你既然不说我就安安稳稳等着,修士在江湖里打生打死、文人在棋坪上赌胜赌负,说到底无非都是一个你来我往的见招拆招,兵书上也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Com

    许久,吴廷声终于幽幽开口,语速很慢、声音很轻,“咱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想来齐家治国都是一般无二的道理,国不可一日无主,司天监理应也是这样的。先帝在盛年时就早早立下储君,以往老公爷在日,尽心尽力培养无双公子,如今无双公子身涉险境,若是有个···司天监可有后手应对?”

    从得知吴廷声走近侍郎府邸开始,陈季淳就一直在琢磨他的来意,想到了种种可能,甚至在思虑是不是昨夜在兰草坊密会首辅杨公的事情到底没有瞒过西花厅的耳目,唯独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显而易见,这是元玺皇帝的意思。

    陈家老公爷今年北上雍州之前,就曾跟先帝景祯有所交代,朝堂上谁都知道陈无双会是下一任承袭一等镇国公爵位的观星楼主,所以才有景祯皇帝试图拉拢的那道赐婚圣旨,可惜不知好歹的公子爷胆大妄为,用撕毁圣旨的忤逆方式几乎断了皇家的念想。

    而今陈无双又走上去雍州平定妖族祸乱的这条路,在朝中很多人看来,虽说他有斩杀谢逸尘的不世之功足以证明自身本事,但那终究是陈家老公爷都没有做成而抱憾尽忠的事情,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纵然在江湖上有些虚名,难道就能把妖族驱赶回城墙以外?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一旦他真的重蹈覆辙死在北境,那司天监不光无人可用,恐怕连继任的人选都很难选出来,有兄终弟及、父终子及,总不能陈伯庸把位子传给了陈无双,陈无双死后再由上一代的陈叔愚接手,如果是先帝景祯,肯定乐意让自己的儿女亲家执掌司天监,可新君元玺本身就跟陈家三爷的女婿、宁王殿下不对付,必然不肯让司天监最后的力量成为李敬廷手里的一柄快刀。

    陈季淳的回答很有意思,惶恐道:“下官自入朝为官以来,从不插手司天监一应事务,公公突然问起这件事,下官委实难以作答。”

    吴廷声嘴角噙起一丝阴恻恻的冷笑,刚要开口,就听陈季淳又说了一句,“不过···”

    “不过什么?四爷尽管直言,咱家也好跟陛下有个交代。”

    臭棋篓子把目光投向门口处那一方棋坪,上面摆着的残局吴廷声当然看不出,那是《拾浪集》的第二十一局,“不过,家兄叔愚曾在无双出京之前说过,倘若这一位镇国公爷再遭不测,就此断了传承的司天监,就再也不是司天监了。”

    吴廷声眼皮一跳,冷笑僵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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