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第二位读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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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人来人往,都是众生狼狈相。

    缪妙插着兜,胳肢窝底下夹着她的胸片和诊断书,大步流星地从沉闷的人群中穿过,冒雨冲到了门口公交站,正好赶上一辆刚进站的车。

    这会儿不是早晚高峰,车上人不多,缪妙找了个角落坐下。对着窗外猫毛似的小雨,她翘起二郎腿,参起了禅。

    那马脸的老大夫突然开始对她柔声细语,她就知道这回可能要坏菜,果不其然。

    正月里,缪妙带人在冻雨里蹲点,抓砸车盗窃团伙,行动后,t市平安区分局刑侦三队人均喜提一场感冒,缪队最重。

    一个礼拜后,被冻雨撂倒的同事们又都活蹦乱跳了,就她还在跟低烧缠绵。

    一开始缪妙没当回事,可是半个月过去,她咳嗽更严重了,还发展出了胸背疼痛。前几天早晨,赶着开会水喝急了,她呛出了一口新鲜的血,缪妙意识到了这事不太对。

    于是她花了十分钟上网搜索,自行诊断是肺炎,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开消炎药。

    谁知医院不认她的“诊断结果”——大夫听了她的诉求,让她快别扯淡了,赶紧体检去。

    缪队只好骂骂咧咧地拍片、抽血,在各科室间辗转腾挪,感觉这帮白大褂是吃饱了撑的,折腾病人一溜够,还能看出什么花样来?最后还不是两盒消炎药打发她!

    没想到,这回还真就有“意外收获”。

    检查结果是肺部有阴影,9mm混合磨玻璃结节,位置凶险,没法做穿刺。大夫略微变了脸色,催她住院做进一步检查。

    缪妙自觉天塌了能当被盖,把这事压心里谁也没告诉,回去又上了几天班,直到忙完手头的事,才悠悠然地抽时间出来做了个加强ct。

    方才加强ct的结果也出来了:基本确定是恶性。

    大夫让她立刻住院手术,缪妙一言不发地听完医嘱,一摆手,好像敷衍超市的会员卡推销员:“行,谢谢您,我考虑。”

    说完,她就潇潇洒洒地站起来走了,心里还事不关己似地琢磨:天还真塌了。

    恶性肿瘤——通俗说就是肺癌。

    这词可真陌生,缪妙熟悉了一路,到家都没能把这“新标签”贴自己脑门上。

    “请病假得走什么流程来着?”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换拖鞋,一边捋着自己后续工作都有什么、一项一项的要托付给谁,又想起忘了问大夫做这手术要住多长时间医院,成功率怎么样,她还能活多久……

    “还能活多久”这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某种巨大的、像是要撑爆她胸腔的情绪突然往上涌起,没分辨清那是什么,缪妙就又熟练地用理智盖了下去。

    她仿佛全然没感觉到,不理会自己思绪中那“小小”的岔,条分缕析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不能慌、不能乱,哪怕血如沸,脑子也要是冷的——她一贯是这样的。

    一个人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管不住,那也太难看了,不是废物是什么?

    缪妙没告诉太多的人,只跟直属领导和她的副手打了招呼,让他们有心理准备。结果她自己还没怎样,领导和同事好像先崩溃了,排着队地给她打电话。

    缪妙只能逐个应付,把上一位试图安慰她的话说给下一位听。说着说着,她还走了神,一边动着嘴,她一边感觉自己像在孤寡远房亲戚追悼会上充“孝子”的,听宾客们面带沉痛地劝她节哀顺变,感觉很诡异,因为她跟死者也不熟。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发烫的手机终于消停了,缪妙点了根烟给自己压惊,放空了片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翻通讯录,停在了一个人那里。

    那个人的备注名是“缪小蛙”。

    缪妙犹豫了一下点进去,她俩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上礼拜发的。

    缪小蛙说:“书本杂费370。”

    缪妙没回,直接转了五百过去。

    两人的信息往来十分单调,不是转账就是发红包,唯一一条带字的,是一个多月以前缪妙问:“我们单位对面新开了家面包店,好像是网红,不少人排队,吃吗?”

    对方回:“不了。”

    疏远、冷淡,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缪小蛙是她资助的贫困生……而不是亲妹妹。

    缪小蛙比缪妙小十六岁,她俩父母是对活奇葩,一辈子没置下房产,名下只有一辆破车。两口子工作半年旅游半年,业余时间开了个玩具店,进的货都是他俩自己想玩的东西,因此生意惨淡。

    生的俩孩子都属于“意外”,来者既然是“不速之客”,养得也就颇为随心所欲——老大起名叫“缪妙”,不细想还像个人名,老二更草率,那二位不知是谁上户口时候“灵机一动”,给起名叫“缪蛙种子”,小名“小蛙”。

    缪小蛙现在长成了个大眼灯,俩眼珠还有点往外凸,八成是让这破名字咒的。

    小蛙同学上了幼儿园大班,有了点文化,遂寻死觅活地要改名。

    不靠谱的父母也有好处,就是凡事好商量,任凭一个学龄前儿童自己做主改名。

    那年缪妙在大学住校,早晨收到她爸短信,乐呵呵地说要带妹妹去派出所改名。缪妙问他改个啥,一顿早饭的功夫,那老货给她发了三条信息,每次说的都不一样。

    缪妙也不知道他最后弄清楚了没有,这成了个永远的悬案——

    三口人改完名,回家路上碰到了一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除了后座上被卡在安全座椅里的小女孩,开车的爸爸和副驾驶的妈妈都没等到救护车。

    缪妙赶到医院,还不知道亲妹妹叫什么,户口本都被血浸烂了,只能临时找人问。

    户籍警帮她查到了小蛙的户籍信息,告诉她新名字已经改好了,叫“缪语萱”。

    这个颇有言情小说女主角气质的美丽名字,终结了姐妹两个无忧无愁的少年和童年。

    那年缪妙二十一岁,缪蛙种子……缪语萱五岁。

    除了快乐而短暂的童年记忆,他们家别无长物,缪妙自己还没毕业,只能把妹妹送到外地的亲戚家寄养。叔叔婶婶人都不坏,对这失怙的小侄女也算尽心,可亲戚毕竟是亲戚,寄人篱下的滋味,孩子能感觉到。

    等缪妙找到工作接回妹妹,小蛙变成了一个敏感内向的小女孩。

    缪妙一路从派出所片警干到平安区分局,三十出头,已经力压一众男同事,混成了“缪队”,辉煌的履历都是拿命拼来的。

    她一贯是凶狠、粗粝、冰冷、说一不二。

    缪妙抽最便宜的烟,买衣服从来不超过五十块,能对付就对付,但缪小蛙无意提一句同学的名牌鞋好看,她二话不说就买——哪怕那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除了房租,她的钱基本都是给缪小蛙花的,缪小蛙的零花钱比她们班富二代都多。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缪妙也给不了别的,她跟缪小蛙是真的没话说。她俩差了十六岁,代沟深似海,性情隔天地,一起过日子,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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