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观(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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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二姑娘?

    他虽然看不清,但也认得出,正要喊,便听见萧复一本正经地说着猫语,微微倾身朝那狸花猫喵喵叫,一张侧颜完美无瑕,蓬松的狐毛领子,衬得萧复眉如螺黛眼如星。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林子葵都恍惚了。

    二姑娘,莫非真是妖变的?他好像真能跟动物交流。

    林子葵站着一动不动,就隔得远远的,模糊地注视着,而萧复是什么人,他早听见林子葵的脚步声了,想他什么时候过来,结果等了一会儿,林子葵还是没动。

    萧复揪了一米粒大的蛋黄给那猫儿吃,方才侧过头,好像才发现他一样,眼一弯,朝他喊:“林郎,你过来呀。”

    林子葵就背着重重的书笈,从午时的太阳底下朝他跑过去了。

    那书笈高高的,能挡一片阳光,他戴着竹叶青色的六板帽,里头穿一件白色的木棉花的贝裘,外着萧复送他的银貂裘。

    忽略那顶只有道士才戴的纱罗板巾,这书生一张秀色可餐的脸庞,儒雅的气质,这番打扮,足有七八分金陵世家公子的模样。

    林子葵过去后,狸花猫就跑了,他在大殿见过这猫,是皈依在观音殿的猫,不太让人碰。

    萧复很自然地去帮他取下书笈:“你站在那里看我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林子葵不让他拿,“我的书笈重,二姑娘,我、我自己来便好!”

    “这么重,你肩膀都被压垮了。”萧复单手提起,心道这玩意儿不比大刀轻。

    他拿得轻巧,林子葵看得心颤,这力气啊……

    “二姑娘来清心阁是?”

    “找你啊,看你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林子葵有些羞涩,努力找话聊,“方才,你怎么跟猫在聊天啊。”

    “无聊嘛,跟它们说说话,它们也搭理我,你别说,多沟通,能听懂的。”

    “真的么?”林子葵睁圆了眼睛。

    他虽有眼疾,可眼睛却并不无神,反而朦朦胧胧的很亮。

    “当然是真的了,我常这样,动物是很可靠的伙伴,不像人类,擅长背叛。”萧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头看着他,“林郎还没用膳吧?”

    “还没,”林子葵说,“我家书童还在等我呢。”

    “我让元武给他送过去,你跟我回东客堂,我也想听听,你上午都怎么念的书?有人陪你么?”

    “有的,灵源道长的师叔,入道前是个读书人,我给他吃鸡腿,他陪我念。”

    萧复又问:“那他陪你念了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林子葵说:“我一开始认错人了,是一个叫则悟的道长,我以为他是灵泊道长,便跟他坐下交流,他很有学问。”

    “怎么个有学问法?”

    林子葵回答:“他懂得多,考校问我,儒生拿笔不谈兵事,没有可堪大用的将才,北方蒙古骄奢放纵,南蛮判服不常,朝廷要取得胜利,维持稳定,该当如何。”

    萧复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不显,问他:“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我是……”林子葵一说到这些,便没有那么腼腆了,他语速放缓,娓娓道来,说了好久,等到了东客堂,才骤然反应过来——陈兄说过,二姑娘不是不喜欢这些么,便马上止住了话头。

    萧复正听得仔细,一下戛然而止,出声:“怎么不继续说?”

    “我说得这些,无聊得很,二姑娘……不喜欢听吧。”

    “本来是不喜欢的,你们儒生的纸上谈兵,狗屁不通,”萧复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骂了一句,话锋一转,“但林郎你说得很好,我又喜欢听你讲话,你继续讲。”

    林子葵点头,舔了下嘴唇,萧复看见了,端着自己茶杯递到他嘴边,林子葵下意识接过喝了,也没反应过来,跟他用了一盏茶杯。

    他继续说下去,萧复听完点头:“说得不错,古之良将用兵之妙,子能言之。”

    算是知道老头儿为什么跟他说话了,那人一向是惜才的。

    萧复:“你口中的用兵之道,是看书学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看书,”他老实地说,“府学教得多是四书五经,写八股文,军事策是不教的。”

    萧复也猜到了,林子葵其实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但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那老道士愿意听,现如今的皇帝可不愿意。

    林子葵这性子和学问,到了官场,也是要吃亏的。

    萧复说:“那老道士有的学问,我也有,林郎,你怎不来找我陪你念书?”

    “我……卯时便来过,二姑娘你家侍卫在练武,那会儿,你在睡觉。”

    倘若他给自己念书,林子葵会担心自己无心学习。

    萧复哑然,顿了顿道:“明日你巳时来,我早些起床便是!”

    不就是子曰么,他也会。

    “……嗯。”林子葵点头。

    萧复以不浪费炭为由,将林子葵留了下来,萧复陪他念了会儿,林子葵根本没办法听进去,总是分神去想,日后二姑娘为他生了一儿半女,一家和睦,坐在炭盆前的画面。

    他只好自己坐着去看书了。

    萧侯爷便去跟金樽下棋,下得叹息连连,时不时的,扭头去看他,看他特别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脸都贴在了书上,当真是读进去了。

    萧复忍不住说了句:“你这样看书,有损你的双眼。”

    “我知晓的,可我不这么看,就看不清这些蝇头字了。”

    萧复:“那我给你念书听。”

    林子葵:“可我还得写呢。”

    “你说,我来写。”萧复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了,“我给你磨墨啊。”一边磨墨,他一边瞧林子葵写字。

    因为凑得离宣纸近,他的鼻尖不小心沾了墨汁,萧复看见了,实在没忍住,食指蘸了茶水给他抹,指腹刚触碰到林子葵的鼻头,林子葵就仰起头来。

    萧复嘴角是弯着的,浓烈的眉眼在下午的日光里放软了:“有墨汁,你别动,我给你擦擦。”

    林子葵脸红了:“二姑娘……”

    萧复一下一下地抚摸,轻轻的,林子葵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跳,又轻又快,他埋下头去,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哪怕给他擦得差不多干净了,萧复的手指还没放下来,在他的视角下,低头的林子葵垂着眼,睫毛扑簌像两把小扇子般,瓦楞帽两边露出的耳朵尖尖,也红得滴血。

    他手指停顿了下,朝鼻尖往下碰了下。

    这时,窗外飞来了一只信鸽,扑棱棱的动静,让萧复转过头。

    信鸽被元庆单手逮住。

    “主子。”元庆取下鸽子腿上的纸卷儿。

    萧复只好收了手,走出去将信摊开一看。

    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叆叇。

    萧复盯了半晌,眉头拧了起来:“这是什么药?”

    “什么药?”

    萧复:“元庆你看看。”

    元庆看了一眼。

    “……侯爷,这是叆叇,叆叇不是药。”

    “叆叇又是什么?我问三哥有没有治觑觑眼的偏方,他写这个,什么意思?”

    元庆:“前些年,从西域进贡来了一个像大钱形状,薄而透明,色如云母的物件,说薛相犹能于灯下作细书,阅蝇头小字,便是靠得此物。很难得的,是西域使臣带来的,整个邺朝,应该也就那么几对。三爷这不是偏方,是正经给您支招呢。”

    “这叆叇,怎么买,哪儿买?”

    “如果要买新的,还得派人前去西域一趟,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萧复沉吟:“薛相有一对是吧,元庆。”他招手,让元庆附耳来。

    元庆凑过去,萧复嘴唇对着他的耳朵道:“去相府,给我偷来。”

    元庆:“……?”

    萧复神情泰然自若:“以你的轻功,不可能被发现,先偷了,去找工匠研究一下,照着做一模一样的出来,再还回去。薛相一时半会儿看不了书,也死不了人,我家林郎要是眼睛熬坏了,他就当不了进士了。”

    元庆:“……”

    -

    林子葵在萧复这里看了会儿书,不小心听见元庆要去金陵办事,突然想起一事:“陈兄稍等,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元庆自然不会拒绝:“林公子但讲无妨。”

    林子葵掏出一封信给他:“此信,可否帮我送给建极殿大学士唐孟扬唐大人?在下有些东西放在他那里,想……陈兄可否帮我带回来?若是,陈兄方便的话。”

    “唐孟扬?”元庆迟疑,扫了眼一旁的侯爷。

    萧侯爷倒是没什么表情。

    林子葵悄悄的,塞了一小包银两给他:“陈兄,此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能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林公子误会了,这不过小忙一件,不必如此。”元庆推拒了他的银两,拿着信收好。

    林子葵道谢后,墨柳来找他,说:“公子,该喝药了。”

    主仆二人便走回洗心堂,林子葵坐下喝了一碗药汤,墨柳细心为他敷药,林子葵又成了蒙眼瞎子。

    元庆却还没离开行止观,他将信拿了出来,问萧复:“侯爷,这信……属下要送么?”

    “送啊,”萧复睨着他,“你都答应了,怎么能不送?”

    “那……侯爷要看看么?”

    萧复嗤之以鼻:“小人行径。”

    元庆:“……”

    不知道刚才是谁,让他去相府偷叆叇。

    然而元庆快出发的时候,萧侯爷又来了,面无表情朝他伸手:“信呢,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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