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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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道:“你松手。”

    陈政不动,像和他较劲般,时玉也不动,掉着眼泪继续哽咽的说:“陈政,你松手。”

    ……

    这场争锋从一开始便决定了胜负。

    听着耳边的哽咽,陈政缓缓地、颤抖的移开了手,他从来无法忍受时玉的眼泪,平日里就连时玉装模作样的哭闹都心疼的受不住,更何况是货真价实的眼泪。

    他沉默的松了手,像甘心接受审判的犯人。

    粗粝的大掌在空中犹豫,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摸着时玉的脸颊,擦去那些泪水。

    时玉仰着小脸,被他擦得皮肉泛疼也不开口,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吊坠。

    清透温润的羊脂玉泛着细腻光泽的留影,刻成了老虎的形状,前半部分粗糙、难看,后半部分却刻的栩栩如生,虎尾勾缠着,圈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玉雕小兔。

    时玉抬手抓住这从陈政胸前掉出来的玉佩,咬着牙,借着模糊的月光盯着它看。

    他细细的将玉脂从头摸到尾,摸到最后,从老虎的背上摸出了笔画的形状。

    他顺着那歪歪扭扭、整齐平顺的笔画,从头摸到尾……横、竖、弯勾……

    时。

    玉。

    眼泪滚滚而下,他忽然想起来,陈政曾经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夫。

    他没有文化,没接受过教育。

    他这一生生于黄土地,长于黄土地,遇到他之前恐怕连字都没接触过。

    那么丑的字,歪歪斜斜,扭曲生涩,也不知他在纸上练了多久,才敢刻到这栩栩如生的虎背上。

    陈政呼吸一紧,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抿着唇讷讷的,却不敢动,容着他继续一下一下的摸着这些丑陋的笔画:“‘他’不让我见你。”

    他说着:“我不知道‘他’带你去哪了,也见不到你的东西——”

    他不像陆逞,有着名义上一层“小叔”的身份。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初来乍到,整个河北圈子没人愿意得罪陆逞,告诉他蛛丝马迹。

    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时玉病逝后那黑暗无光的几天,从绝望中回过神后,便发现陆逞带着有关时玉的一切走的干净。

    他那时什么也没有,生意还未在河北扎根,除了徐家外也没有其余人脉,那么冷的冬天,他东奔西跑,出没于各个饭局酒席,只为了蹲守陆逞,知道他的小少爷到底被他葬在了哪里。

    陆逞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说了不让他见时玉,从那以后,便当真再没有任何一点有关时玉的风声泄露。

    时玉这个人逐渐从河北的圈子里淡去,好像没有人记得那位曾经恣意风流、骄矜傲慢的陆家小少爷。

    就像某种无声的宣示,终有一天,他的小少爷也会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陈政最后去找了陆逞。

    陆逞身体日益衰颓,躺在病床上冷眼看他,他们像两头同样伤痕累累的凶兽,赤红着眼眶盯着对面曾经一度恨不得活活咬死的敌人。

    最后他被匆匆赶来的陆家保镖赶出门外,毫无所得。

    那个夜晚,他迎着冷风亲手为他的小少爷修了墓。

    没有骨灰,没关系,百年之后他自会埋在其中。生前无人知晓他与时玉的关系,死后他总要顶着时玉的名字,让来来往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葬于一处。

    ……

    时玉再也忍受不了这股寂静,捧着陈政的脸,透过宣泄而出的泪水看着面前这张不再年轻的脸。

    如陈政所言,他真的老了。

    他的眼尾有了淡淡的细纹,眉心因为琐事生出褶皱,一张曾经英气深邃的面庞此时却爬满了冷漠沉郁,连唇角也向下抿去。

    这样一张脸,眉头一蹙便是一身冷戾,此时却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慌乱,那双狭长死寂的凤眸生出些不安,宽厚灼热的手掌摸着他的脸,一点点擦去他的泪水,轻声哄着他:“时玉?”

    他很少叫他的名字。

    “小少爷”。

    这是专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称呼。

    曾经的陈政不甘心做一条无名无份的坏狗,总要用这种仅有自己知道的小心思拉近自己与时玉的联系。

    每叫一声,他便要在心里添一句:“我的。”

    这么一添,便能甜上一天。

    那时天崩地裂,雨势哗然。

    他背着时玉走在清水村那条被洪水淹没的田埂上,听着耳边人生气的埋怨,一步一步踩过泥泞,迈过暗坑。

    他顶着雨水,在心里想,那么娇的人,连雨都吹不得,清水村年年大雨,以后可该怎么办?

    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便勾画过与时玉的未来。

    那么简单,只有一日三餐和院子里撒欢喊叫的大白。

    那时他一无所有,都敢胆大包天的将人叼进窝里占为己有;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到头来却畏惧于那段跨不过的时光,那段横亘于二人之间的年轮沟壑。

    ……他总不能在陪着时玉出门逛街时,让他的小少爷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注视。

    光是想一想,都令他难以忍受。

    忍下心中的痛楚,陈政低头,黑沉沉的凤眸一片温柔,他看着眼前眼皮红肿的青年,克制的牵着他的手,轻轻亲了亲。

    “小少爷,”他道:“去玩吧。”

    “小摊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假的,以后想要玉石就去‘玉石斋’,那是我开的店,喜欢什么就带走……”

    时玉掉着眼泪盯着他看,嗓音有些紧:“喜欢老板呢?”

    声音顿时一停,男人呼吸稍沉。

    “不行吗?”不管不顾的继续问,时玉死死攥着陈政的手,报复性的使劲,想让男人也知道他心里有多痛,“不是说喜欢什么都能让我带走吗?”

    “时玉,”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不会再说别的话,陈政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除了这个……”

    “可我就想要这个。”

    时玉声音里渐渐又起了哽咽,他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对上男人心疼的目光,泪水掉的更快:“……我就想要这个……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这个……”

    “不可以,”覆在脸上的手掌擦着他的眼泪,陈政哑声对他道:“小少爷,你还小,别耗在我身上。”

    “那我要……非要和你耗呢?”时玉吸着气,红肿的眼皮热烫烫的,连掉眼泪都疼:“陈政,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哭的不能自抑:“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你不想要我了?”

    一句句问话犹如尖锐的匕首捅进心窝,陈政刹那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不是。”

    他终于还是抱紧了时玉,笨手笨脚的,还是像二十年前那样沉默木讷:“不是的,小少爷。”

    时玉:“那你说是什么?”

    他看着陈政,难过的揪他的耳朵,被宠的哪怕连委屈生气的时候都不落下风,仗着男人无声的宠爱作威作福:“……你说清楚,你要是说你不喜欢我了,我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我……”陈政艰涩张口,凤眸一片死寂,张口张了几次,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抚在时玉侧脸的双手下滑,揽上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他声音罕见的颤抖无力起来,一字一顿,问的清晰:“小少爷,你想让我怎么办?”

    他总是对时玉没办法的。

    就像曾经坐上前往城市的绿皮火车,他抱着大白,想着无声无息离开的青年。

    思绪如一团乱麻,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

    ……他只是想看一看他。

    他的灵魂、身体、所有的爱与欲都归属于一个人。

    他其实,只是想看一看他的小少爷。

    看看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但人的贪欲永远无穷无尽。

    稍有满足,便不再受控制。

    于是他下了海,经了商,妄图壮大权势,彻底拥有一个人。

    他抱着怀中哽咽着回抱自己,在他胸前挨挨蹭蹭的青年,缓缓闭上了眼。

    压抑许久的渴望再次在心底疯长,似烧也烧不尽的野草。

    ……

    “……现在没有流/氓罪了。”

    轻哑柔软的声音忽的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寂静。

    陈政一怔,感受到怀中的人似乎踮起了脚,搂在后背的手一点点勾上了脖颈。

    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清澈含笑的凤眼,尚未褪去水迹的眼睫胡乱的翘着,细密纤长,他恍惚间发现,时玉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心跳的莫名急促,流往四肢百骸的血液变得燥热不堪。

    芬芳的气息拂面,他被温柔的啄了啄唇瓣。

    “陈政,你可以随便亲我了。”

    他彻底看清了那双眼睛。

    里面含着爱意、温情、柔软,他在看着他。

    像他看着他那样——

    唯有他一人。

    ……

    ……

    微风徐动的夜晚,月光轻飘飘掠过巷尾不受外人打扰的角落。

    这里有一对眷侣在亲密拥吻。

    温柔,热忱。

    男人的面容英俊深邃,浑身充满岁月流逝的成熟韵味,冷峻的眉眼轮廓一点点软化,染上了晴欲的红。

    他身形颀长,高大结实,小心翼翼的搂着怀中纤细柔软的青年,深深弓下身,将人挤进更深的角落,听着空气中逐渐响起的泣音与喘息。

    “……陈、陈政。”

    “你怎么……你怎么这么坏呀?”

    就如数十年前一样。

    坏狗还是坏狗。

    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们还会在一起,用余生补足过往,填平一切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结束了

    四十岁的老男人也是帅的!

    信我!

    关于总是得死一个,没办法,之前番外写到了“小叔生病”和“沈拓去世”,得延续这个基本剧情

    啾咪啾咪宝子们,番外差不多结束了,再写个现实日常,就彻底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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