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千里姻缘傻雕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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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也只用一根青色的发绳绑了两个发髻,还会赤手不嫌脏地捏着肉喂雕,应该真的是丫鬟?

    少女侧对着李玄霸,李玄霸没有看到她的

    ()    脸,只那双正喂鹰的手十分显眼。

    李玄霸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少女看似白皙的双手指腹厚厚的茧子。

    平常贵族女性都会留指甲。

    用颜料染指甲也是贵族女性打扮的一环。而且女性弹琴也需要指甲。不留指甲,与其他贵族女性玩耍的时候肯定会被笑话。

    少女的指甲却只刚刚过指间,修建得十分圆润。

    再加上她指间那厚茧子,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活的手。

    李玄霸心情微微安定。

    他在心底捏了一把汗,还以为师母要趁此机会带他与宇文珠私会。

    但松口气的同时,李玄霸心中又生出一丝遗憾和失落。

    “啾啾啾!”

    乌镝最先发现李玄霸。但它把嘴里的肉吃完后,才转身对李玄霸扑腾翅膀。

    少女用帕子在石桌上的水盆里蘸了一点水,替乌镝擦干净嘴和鸟脸,又不紧不慢地用一旁香皂洗完手,用另一条帕子擦干之后,才起身对李玄霸行礼,口称“李三郎君”。

    少女的礼仪挑不出错,好像真的是丫鬟似的。

    但李玄霸却和被雷劈了似的,止步不前。

    师母问道:“大德,怎么呆住了?”

    李玄霸机械地扭头不看行完礼后垂首站在一旁的“丫鬟”。

    乌镝大摇大摆地走到李玄霸面前,低头拱了一下李玄霸的腿。

    李玄霸低头,一把提起鸟脖子。

    乌镝:“啾?”

    李玄霸咬牙切齿骂道:“之后收拾你!”

    乌镝:“啾啾啾?”为什么要收拾雕?雕在为你出气!

    少女听见乌镝的惨叫声,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头垂下。

    李玄霸骂完乌镝后,就准备赶紧离开。

    既然宇文珠没打算展露身份,他现在还可以逃。

    李玄霸强装镇定对师母道:“我先把乌镝拎回家好好教训一顿,明日再来拜访老师师母,正式道歉。”

    师母道:“不多留一会儿L?”

    李玄霸摇头:“不留了。我先……乌镝!”

    乌镝从李玄霸手中挣脱,就像是一只要被抓去煲汤的大公鸡,展开翅膀连扑带跳冲到这个宅子的“首领”身后。

    少女习惯性地微微展开手臂,遮住身后的雕崽。

    李玄霸头上的小揪揪都要炸开,表演一番怒发冲胡帽了:“乌镝?!”

    少女发现可能会露馅,赶紧放下手。

    乌镝:“啾啾啾啾!”救我!

    少女听着雕崽凄厉的求救声,表情犹豫。

    师母扑哧笑道:“好了,别装了。大德,你一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李玄霸僵硬:“……”

    少女惊讶:“发现了?”

    师母笑着叹气:“你以为你装得很像?哪家的丫鬟看见贵人进来,还要先不紧不慢洗完手才行礼?”

    少女恍惚。这里露馅吗?

    她两耳“嗡”的一声,双霞绯红,也如李玄霸一样僵硬了。

    师母看看两位先后僵硬的少年少女,笑得满脸皱纹就像是花儿L般绽放。

    真是开心啊。

    “咳咳。”

    在曲廊的拐角处,宇文弼拄着拐杖走出来,埋怨地看向老妻。

    师母忙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飞速朝着宇文弼走去,扶着宇文弼瞬间消失在曲廊拐角。

    其他仆人也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李玄霸脖子僵硬得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嘎吱嘎吱左右转动。

    一个仆人都没有了?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宇文珠两人?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孤男寡女独自相会老师师母你们不管管吗!

    “啾啾!”乌镝从宇文珠身后探头探脑。

    哦,不止两人,还有一只傻雕。

    这傻雕丢到二哥那里,放生了吧。

    李玄霸还傻着的时候,宇文珠率先鼓足勇气,重新换了叉手礼,再次向李玄霸行礼。

    李玄霸慌慌张张躬身作揖还礼。

    宇文珠见李玄霸的模样,心中涌出委屈,话不由直了些:“李三郎君见到我很失望?”

    李玄霸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玄霸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宇文珠抿了一下嘴,低声道:“乌镝还给你,你想走就走吧。”

    说罢,她侧身将乌镝亮了出来。

    乌镝:“啾?”

    它立刻迈开鸟腿,重新回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宇文珠:“……”

    李玄霸:“……”

    少年少女沉默又尴尬地对视一眼,宇文珠又默默往另一旁踱步。

    乌镝十分敏捷地再次躲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李玄霸深呼吸:“乌镝,出来!”

    乌镝不仅不出来,还展开鸟翅膀,做出了抱腿的动作。

    宇文珠结结巴巴道:“你、你自己过来抓?”

    李玄霸犹豫了一下,把“这雕崽丢这不管了”的想法按下,绕着走到宇文珠的身后。

    乌镝保持着抱腿的动作,鸟腿小碎步移动,与李玄霸隔着宇文珠绕圈子。

    李玄霸绕了一圈,乌镝也绕了一圈。

    宇文珠:“扑哧……咳,乌镝真可爱。”

    乌镝仰头:“啾!”

    李玄霸快气炸了,又不能在宇文珠面前骂人,更不能走到宇文珠面前对乌镝拉拉扯扯。

    他用眼神威胁乌镝。乌镝把鸟头埋在宇文珠身上,看不见看不见。

    李玄霸在心里念“不气不气,它只是一只雕崽,它懂什么”,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今天怎么突然来宇文老师家捣乱?你不怕被人射成了漏子?”

    乌镝抬头,委委屈屈地“啾啾啾”。

    其实李玄霸见乌镝这反应,已经猜出了事情大概。()

    既然乌镝不是迷路,而是故意来捣乱,还很注意分寸,可能是看自己心情不好,以为自己在这里受了欺负,来为自己“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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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乌镝这个鬼精鬼精的雕崽,估计已经发现宇文家与当初的裴世矩府邸一样,是自己和二哥能护得住它,会纵容它撒野的地方。

    所以撒完野后,乌镝就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吃起了鲜肉,半点没有害怕。

    “乌镝,你这样有恃无恐,如果哪天真的遭遇了危险该如何是好?”李玄霸叹气道,“老师现在正在病中,否则你刚撒野,就被一箭射中了。罢了,现在和你说你也听不懂,回去慢慢教训你。”

    李玄霸决定一定要让乌镝听懂“一箭双雕”的故事。

    幸亏乌镝是在宇文老师家撒野,如果是在长孙老师家撒野,长孙老师会亲自教导乌镝“一箭双雕”的典故。

    什么?这是李二郎李三郎养的雕?谁知道啊,先射下来再说。

    宇文珠温声细语道:“确实该骂。若不是我认出了他围脖上的字,护院已经用弓箭了。”

    她摸了摸乌镝的头:“快回去。难道你真的想一直跟着我?那我问李三郎把你讨来了?”

    乌镝迷茫地抬头,没听懂。

    李玄霸解释:“我这就走,不要你了。”

    乌镝忙松开抱着宇文珠的翅膀,连滚带爬朝着李玄霸扑来,居然“啾啾啾”冒出了眼泪。

    李玄霸接住扑来的雕崽,没好气道:“哭了?这就哭了?这么容易害怕,你干什么坏事?”

    乌镝:“啾啾啾嘎嘎嘎!!”呜哇哇哇!

    李玄霸无语:“都哭出鸭子叫了。”

    “扑哧。”宇文珠捂嘴笑道,“乌镝果然如信中一样很有趣。”

    李玄霸叹气:“是很调皮,又很娇气。我真担心能不能护得住它。它已经完全不像只雕了。”

    说罢,李玄霸狠狠捏了一下雕头。

    乌镝继续嘎嘎嘎哭,哭得鸟脸都湿透了。

    宇文珠递来帕子:“给它擦擦。”

    李玄霸犹豫了一会儿L,小心翼翼捏着帕子一角接住帕子,以免碰到宇文珠的手。

    看着李玄霸拘谨的模样,宇文珠这次没有怀疑李玄霸嫌弃她。

    若嫌弃她,不该是这副模样。

    李三郎只是害羞吧?宇文珠这么想,自己也害羞了。

    若不是乌镝这么一闹腾,她断不可能鼓起勇气继续与李三郎说话,更别说递帕子了。

    勇气已经鼓起来,宇文珠就不想退缩。

    她已经与李三郎定亲,将来两人会一起度过一生,怎么也要把心里疙瘩解除了才行。

    宇文珠拿起石桌旁小火炉上温着的水,为李三郎倒一杯水:“听闻你喝不惯味道太复杂的饮子,这饮子只放了温和的花瓣。”

    宇文珠委婉地邀请,李玄霸硬着头皮拖着抱着他嘎嘎嘎哭的乌镝,乖乖

    ()    落座。()

    宇文珠坐到另一边,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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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因为有乌镝“嘎嘎嘎”大哭作为背景音,气氛倒是不那么凝滞了。

    宇文珠道:“我听闻你不愿意与我见面,还以为你嫌弃我。”

    李玄霸忙道:“没有,不是,我……只是我……”

    他掐了一把让他落到如此境地的乌镝的翅膀,在乌镝加大的“嘎嘎嘎”哭声中僵硬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着我可能活不到弱冠,所以不愿意耽误你。”

    宇文珠疑惑:“怎么见一面就是耽误了?”

    李玄霸:“……”这让他如何解释?

    解释担心宇文珠对他动了情?这也太厚脸皮了。

    而解释担心自己对宇文珠动了情,那也挺奇怪。

    李玄霸支支吾吾,满脸赤红,仿佛变成了哑巴。

    宇文珠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真不是因为我摆弄草药,不像个士女,才不想见我?”

    李玄霸急促道:“不是!这爱好很好啊!”

    宇文珠见李玄霸急着解释的模样,不知为何笑了出来:“好什么好?我寻访了许多医师,就是家中供奉的医师也不收女弟子,说是从未听过女子行医。行医要‘望闻问切’,女子如何对外男‘望闻问切’?”

    宇文珠说着,神情失落:“若只是对着家中亲人行医,积累不出行医的经验,不过是生套医书,误了病人。”

    李玄霸道:“女子无法对外男‘望闻问切’,外男又如何对女子‘望闻问切’?就连孙医师这样的良医在为女眷诊治的时候,也只能悬丝诊脉。这悬丝诊脉的准确度,与当面诊治肯定差了许多。天下有一半为女子,娘子就算只对着天下女子行医,积累的病例也不会少。”

    李玄霸当着宇文珠的面叫出“娘子”的称呼时,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现在对陌生女子的称呼都是“娘子”,但到了后世,“娘子”是妻子的代称之一。这让李玄霸分外窘迫。

    宇文珠在李玄霸的话说完后,呆怔了许久。

    她拧转上半身,不顾礼仪也不顾害羞地直直看着李玄霸:“对女子行医?”

    李玄霸躲避宇文珠的视线:“宇文娘子学医不是因为这个吗?天下皆是男医师,无人为女子仔细诊治。比如男子身上若得了生了疮,医师可为其割疮引脓。若换了女子,却只能喝着医师悬丝诊脉开的药硬扛。即使一些年老的医师可以直接为女子诊脉,但他们也不可能对女子做太细致的治疗。”

    更不用说女子生育的鬼门关了。

    为女子接产的都是稳婆,而稳婆只是生育过孩子的妇女,她们大部分没有医学经验,甚至连字都不识,相信一些神神鬼鬼的愚昧。

    有些女子生完孩子后大出血,若有医师在,就可以为其缝线止血。

    但此时的孕妇往往在病床上活活流血流到死。

    将士们在战场上被砍了胳膊都能救,女子却是不能救的。

    李玄霸偷

    ()    瞟了一眼宇文珠的表情,见她露出了困惑的模样,猜到宇文珠可能只是单纯因照顾幼弟接触了医学后,喜欢上了医学,心里没有太高远的目的。所以她虽然现在对爱好很坚定,但这坚定或许也很脆弱。

    宇文珠可能认为喜欢医学真的是离经叛道,除了她“自己喜欢”这个理由之外,没有任何值得她坚持的理由。

    其实这样很好。

    人最好还是别有太多高大上的理想,这样活着才开心。

    只是看着宇文珠委屈的模样,李玄霸还是于心不忍。

    偶尔、偶尔有一点高大上的理想,或许也比一直被人否定和自我否定开心?

    李玄霸想了想,为宇文述讲了清末的一则故事:“我去张掖时见到了一桩很荒谬的丧事。有一家孕母难产,恰好有民间神医路过此家,就在那家人的同意下进屋施针,母子均安。但那孕母却在身体痊愈后,被村中流言逼得投河自尽。”

    宇文珠神情恍惚:“若有女医师,她就不必受这苦。”

    李玄霸却摇头:“宇文娘子,你这话不对。女子被男性医师救命时有了肌肤接触,也不该受这苦。男女之别,怎么能比得过性命大事?只是这世间不合情理的规矩难改,不能一蹴而就,就从眼下能做的做起。比如女子行医。”

    李玄霸摸着终于结束鸭子哭的乌镝的鸟脑袋,语气十分平静,好像说的是很平常的事:“若宇文娘子成为当世名医,肯定会带动许多女子行医。天底下不知道有许多碍于男女之别,不该病逝却病逝的女子会因此得救。”

    “如此善举,于朝堂会青史留名,于民间也会建祠立庙。宇文娘子现在做的就是这样流芳百世的事。夏虫不可语冰,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宇文娘子不必为庸人所扰,请安心。”

    宇文珠眨了眨眼,一双杏眼蒙上了水雾,就像是染上了晨露。

    她笑道:“我没有鸿鹄那样高远的志向。”

    李玄霸道:“论迹不论心。宇文娘子就是鸿鹄。”

    宇文珠起身:“你说是就是吧。我还有事,不作陪了。”

    她说完,急急转身,提着裙角,消失在李玄霸的视线中。

    李玄霸掐着雕翅膀的手僵住。

    他低头看着傻乎乎的雕崽。

    乌镝:“?”

    李玄霸咬牙切齿:“今天我要把你拔毛烤了吃!谁也救不了你!”

    乌镝:“???!”

    “啾啾!!!!”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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